爱德华愤愤地走了,把花盆和各种架子踢翻,泥土和碎片到处都是。
梅丝没有理睬,吻住丈夫的嘴唇:“你再赔我一个孩子,就一个。”
泪水咸咸的,不好吃。
半个小时后,他们躺在一起,梅丝痛得浑身是汗。
里根在打鼾,梅丝坐起来,发现床上全是血,她的血。
她从床底拿出小刀,在里根脖子上比划。
杀不杀?
她好舍不得,况且,还不确定是不是里根干的,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而且里根是个善良到懦弱的男人,他很可爱,像只小动物。
她舍不得。
这么想着,小刀戳进他的脖子。
热腾腾的血喷了满脸,鼻子里都呛进去了。
天呐,真难闻,她还是有点舍不得,有点害怕。
梅丝拔出小刀,又捅进去,捅脖子的同一个地方,一下一下又一下。
满床都是血了,分不清谁是谁的。
“没什么不好的。”梅丝放空地念叨着自己的人生格言,拿起了那杯被放在床头柜的酒。
她闻了闻,原来是水。
“别卜西!”
梅丝高声地祷告,虽然不知道别卜西是谁,也不知道具体该用什么祷告词。
“美酒和鲜肉在这里!请拿走您的信徒,还我一个仁慈善良的爱德华,如果可以,我希望他像我。”
苍蝇,从某些缝隙里钻出,很快就聚成大团的虫云,嗡嗡声连成一片,响得人耳朵生疼。
这些苍蝇爬上了里根赤裸的尸体,挤挤挨挨,满得把他全部淹没,一眼望去,全是细密的昆虫足和灰翅膀。
它们有条不紊地切下肉块塞进口器,头腹都染上血红。
梅丝捂住嘴,死死压抑呕吐的欲望,眼睁睁看着丈夫的尸体被分食得一点不剩。
苍蝇们把她驱赶下地,津津有味地吸吮血迹,把一大半的床单都溶解消化了。
做完一切,它们四散开去,不知所踪,徒留破烂的床板。
梅丝久久地瘫坐在地上,直到爱德华怯生生地敲敲门,用哭腔问:“妈妈,爸爸?”
她拿起破烂的床单,把脸上脸上草草擦干净。
打开门,爱德华扑上来,小狗般蹭了蹭梅丝的胸口:“妈妈,发生什么了?你怎么样了?爸爸呢?是不是有坏人?我保护你!”
“爱德华?”她抚摸上儿子的头,“里根?”
爱德华反抱她,用真诚到炽热的语气说:“妈妈,我在这儿呢,不要害怕。”
梅丝冷静地告诉他,夫妻两个人离婚了,就在刚刚。
“那……爸爸人呢?”
“走了,离开这个小镇了,他会有更好的发展,我们要为他高兴。”
爱德华对妈妈的话深信不疑,忽略了一切疑点,泪汪汪地扯出笑来。
不久,里根的父母同事好友都知道里根离开小镇了。
他的父母找上门来,在屋子里转了转,似乎明白了什么,带着梅丝去找了疯疯癫癫的老头子巫师。
梅丝麻木地接收着巫师教给她的简单法阵,防止里根的灵魂不能去到别卜西那里,又听着里根父母肝肠寸断的哭诉。
他们没有让梅丝血债血偿,透着里根家特有的懦弱。
“我可怜的儿子……梅丝,我们教他献祭,但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但你也给了他相应的惩罚,梅丝,看在我们也很爱你的份儿上,把爱德华好好养大吧?”
于是梅丝把爱德华养大,又生下梵妮。
梵妮很瘦弱,梅丝没办法,就偷偷把里根的父母也献祭掉,不过可能中途有点失误,别卜西没有完全理解她的意思,让梵妮成为稍微一饿就会异变的孩子。
她喜欢生啃小动物,总把衣服弄脏,非常难洗。
梅丝虽然对这样的女儿感到厌烦,但她原谅别卜西。
衪似乎就是不太聪明,因为爱德华也出问题了,总是把自己当个女孩——她说的希望爱德华像她,不是希望他太女性化来着。
她以为生活会就这么平顺地过下去……
——
“梅丝夫人。”向阳半蹲下来,直视梅丝通红的双眼,“巫师说,反正难逃一死,去他那里忏悔吧,万一呢?”
“……活……?”
梅丝有点动摇。
向阳没工夫等她平复心情,夺过十字架扔了,拽起她,又拽起抱着妹妹瘫坐的爱德华,强硬地把他们推出去。
“跑!跑到巫师那里!不许停!”
“可是……”
“没有可是!”
她把腰间的斧子系紧,独自往猎人的地方跑去。
一路上,惨烈的嚎叫不绝于耳,有人在她身边扑倒,扭动着抠下自己腐烂眼珠。
向阳跨过他,也跨过很多倒下的人。
猎人小屋比其他房子烂得要快,向阳把墙外翘起的木头稍微一掰开,就能造出个洞。
猎人在家里发疯,拿着上膛的猎枪对准安妮。
“抱歉!但我们不能让这些东西活生生啃死!”
安妮并不反抗,低垂着头,只说:“可惜你儿子不在这里,不然我们在死前还能做一家三口。”
安妮失去了大半的面皮,即使如此也优雅从容。
他们的小屋腐朽得很快,向阳上脚踹两下就能破开个洞来。
猎人调转枪口,对着向阳,满目狰狞。
“这是报应。”向阳努力让自己表现出一点愤怒和仇恨,“巫师说了,别卜西已经不满足少量献祭,打算杀死所有人。”
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他们不相信向阳了。
“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请求被我们背叛的神的原谅,请衪来对抗诅咒。神是仁慈的,不管你们做错了什么,好好地忏悔吧,不然就死定了。”
猎人和安妮对视几秒,都看出绝境逢生的喜悦。
猎人率先把向阳撞开,跑了出去,安妮紧随其后。
向阳顾不上揉肩膀,随手扯过草坪上还没来得及收的彩旗,开始奔跑起来,边跑边喊:“所有的罪人!所有信仰过别卜西、伤害过别人、甚至残害过生命的罪人,都跟我来,忏悔是唯一活命的机会!否则现在就要被这些恶心的东西吃干净!否则就死定了!
“梅丝夫人和猎人先生他们已经去了!你们千万不能等!”
这两个人在镇子上声望还算高。
一个人挣扎着爬起来,嘶声道:“我!我!”
更多的人在发疯发狠,已经末日了,要死了,将平日里小心翼翼掩盖隐藏的秘密暴露出来换一条命,谁还不会算这笔账呢?
还有些人,除了活命已经完全不能再思考,以为人多就意味着不会死,跟随着从众的本能奔跑起来。
他们浩浩荡荡,跑得就像一群可怖的丧尸。
惨叫、求饶、怒骂与推搡,闹哄哄。
巫师站在家门口早早画好的巨大五芒星中间。
梅丝一家、猎人和安妮,带头跪在他身边。
携带苍蝇和蛆虫的腐烂人群挤挤挨挨地跪下,为了离巫师更近一点,竭尽全力地往前挤。
“别卜西!”巫师向上天举起双手,“我们要对你进行反叛!你这个无耻的恶魔,怎敢引诱我们堕落,消磨我们的灵魂!我们在此对遭到无知背叛的真神而虔诚忏悔,请您展现出无边伟力,将恶魔从我们体内驱逐!”
“我忏悔!”猎人高声呼喊,“我的儿子早就死去,为了维持他的生命,我用其他人做了替代!”
这话并没有激起惊涛骇浪。
因为大家都在各说各话,嗡嗡声盖过了所有。
有人真的利用别卜西做了坏事,有人以为这不过是个神话,但不可否认每个人都有罪,大大小小,全不干净。
天色越来越暗,人们的哭嚎却越发大声。
就在向阳的视线逐渐变弱时,一道刺眼的白光从天而降。
包裹着纯白色羽毛的类人生物款款飘浮。
衪的体积是正常人类的三倍大小,修长的身体和硕大的鸟爪,头戴金色的鸟喙面具,极其圣洁的翅膀撒下温暖的光点,苍蝇和蛆虫避之不及,竟然化为灰烬。
“人类。”
祂轻轻地开口。
向阳慢慢往后退去,按照一般套路,这东西其实也是不会救人的。
她引导大家聚在一起,不过是为了骗出他们的秘密,方便一网打尽,最好是弄出true End。
有人在拉她的手。
向阳下意识挣脱,扭头,陆行舟站在她旁边,表情轻松:“哇,快给你打通关了。”
衪张开双臂,双腿并拢,仿佛就有要悲悯地说上一句“神爱世人”。
然而,衪说的是“污秽之物”,语气满含憎恶。
陆行舟拉着向阳进了自己的房子:“快点躲一下,不然你要人间蒸发喽。”
他的房子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依旧整洁干净。
“让让。”陆行舟把地毯踢到一边。
“别卜西?”向阳试探着喊他。
陆行舟回头:“这只是我的游戏名,按人类的说法,应该叫网名,我的真名是……”
“停。”向阳打断,她可不敢知道恶魔的真名,很犯忌讳的,“聊点别的,我还有很多搞不明白的地方。”
陆行舟把椅子拉开,请她坐下,倒上一杯热茶:“你说。”
向阳恍惚听到外面尖利的惨叫,看着血液干涸在皮肤上的手指,最终还是喝了口茶,话在嘴里绕了绕:“……这个副本挺奇怪的。”
不是太难,解谜部分很少,仿佛只是要玩家去了解一个一个陈年往事,又荒诞,又真实。
“这是你们策划做的,跟我没关系。”
“可你能来到现实世界,那你究竟是一段程序,还是一个怪异的生命体?为什么这个副本的其他人不能来到现实世界。”
“我是个生命体,这点你不用质疑。”陆行舟看她很渴,又给她添茶,“你们公司有阴谋嘛,他们把我这样的生命体镶嵌在连接两界的游戏程序里,等待、孕育、孵化。”
他伸出拳头,然后五指张开,做出爆炸的动作。
“然后就能为他们所驱使了。”
向阳难办地啧了一声,伸出手在额头和太阳穴上摩揉按。
这种事情,她个小人物搅和在里头算什么啊?
窗外又是一阵白光爆闪,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和爆破,似乎祂在放大招。
向阳闭上眼睛,等了足足两分钟才睁开。
陆行舟把玩着向阳喝过的茶杯,羡慕道:“好强的破坏力。”
向阳扯扯嘴角:“……你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