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早朝的众臣早听说了昨天发生的事,几句劝阻的话就招来牢狱之灾和杀身之祸,所以,一些有着琐事细事要上奏的人也都不再急着上奏了,朝堂之上噤若寒蝉。正如杨荣所言,大家都不说话永乐的气就更大了。
“天下之大,水旱之虞,万民之重,竟无一人心尝系之?”永乐拍着须弥座嚷嚷。 还是没人说话。与其说话得罪倒不如大家一并沉默,天塌下来众人一起顶着好了。部院堂官中孤零零的只有一个吕震,身膺四部,责权最重,他若不说话,说不定皇上的“火” 马上就烧到他了。说甚呢,他猜度着皇上的心思,把昨日之事明告众人,也就免了私底下 议论纷纷,风言风语了。
于是,吕震不得不出班道:“阿鲁台嚣张跋扈,狡诈阴险,近年来时常邀夺行旅,陷 我边镇,构起兵端,几成大明心腹之大患。皇上不避风沙,拟御驾亲征,使强虏灰飞烟灭, 别部蛮夷从此亦不敢造次。一些部院堂官竟不能深解皇上亲征之意,多方阻拦,危言耸听, 甚者还以自缢相威胁,为臣都不能忍,何况皇上?故加罪罪臣,以明刑典。臣建议皇上覆实天下粮秣,调集兵马,不日间奏凯沙漠。”
“臣也赞同吕尚书之言。”是兵科都给事中倪俊尖利的声音,“沿海倭患疥癣之疾, 沙漠不靖心腹之患。天威浩荡,六师毕出,群山低头,大漠让路。走的是气势,扬的是国威,岂止鞑靼,蛮夷番邦焉能不震?”倪俊在兵科多年了,难道看不出阿鲁台的强弩之末吗?一番违心的话说出来,附和吕震,却没人回应,殿内又是长久的沉寂。
模棱两可、或可或不可的,首鼠两端、事不关己的人是绝大多数。一锥子扎不出血, 三脚踢不出一个屁,永乐心躁手痒,恨不能抓起个什么砸向群臣,可他不能与所有人为敌! 他左右看看,实在无奈,使劲压着火气,也不管别人怎么想了,遂作出了自己的主张。命 还在巡行或已回京的官员领受新旨:“户部左侍郎古朴自即日起率部吏查勘两京及天下库 藏历年出纳;吏部左侍郎师逵率部吏及工部所司分往山东、山西、河南、顺天及应天五府, 滁州、和州、徐州等地督造粮车;工部发北京近畿府县丁壮挽运,期明年二月在宣府会集。”
他稍事停顿,又扫了一眼群臣,“还有什么要告朕吗?”
偌大的殿堂依然鸦雀无声,永乐的问是给未言的人一个机会,都不说话,那好,他挟着余怒未消的情绪,再一次下旨,“言事及差遣者各回衙议事,武臣退去,文臣一语不发者都去午门外跪着,清醒清醒,不给朕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别出宫了。”说罢拂袖而去。
忙碌了一年,本该到了新春喜庆的时候,可今年的岁末,因着君臣之争,因着皇上的 狂躁,举朝上下都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老天爷也来凑趣,连着十几天阴阴沉沉,冰冰冷冷,正月十五的鳌山灯也不弄了。
永乐在前朝置气,火满胸塞,到了后宫益发不顺,长乐宫他连去了三次,张贵妃使出浑身解数,香汗涔涔,气喘吁吁,也没让皇上激情再起。二人都没有快感,躺在床上喘息。 沄秋缓过劲来劝慰皇帝,永乐胸闷气短,心中羞愧又难以发泄,更坚定了离宫远征的决心。
坏消息一件接着一件,丰城侯李彬在交趾前线病逝了。 张辅一回来,交趾就乱了。狼烟四起,群雄蜂涌,自称大王,袭击官府,多年蛰伏的黎利终于称起了平定王,与官军周旋。李彬分遣诸将一一剿灭,自己率军亲征黎利,大获 全胜。然而,一波未平而一波又起,剪灭了旧雄,又冒出了新雄,按下葫芦浮起瓢,李彬疲于应付,粮饷不济,皇上严旨切责,他急病交加,终于病逝。
李彬死后,永乐明知交趾离了张辅不行,但还是不遣张辅。继任的荣昌伯陈智,应该叫智沉更合适,真是把个智识都沉没在交趾的江里了,胸无点墨,了无将略,本就年轻, 还在老将云阳伯陈旭、方政面前耍大牌,致将帅不和,眼见各地乱象丛生而无所作为。朝廷也是多事之秋,两年后永乐于北征途中病逝,高炽即位,转年病逝,朱瞻基即位。两年多里,两个皇帝病逝,一个履新,朱瞻基试图扭转交趾战局,不分青红皂白,降敕切责陈智、陈旭、方政等诸将,交趾也未见任何起色。瞻基无奈,罢陈智、陈旭、方政之职,命成山侯王通为征夷将军,进兵交趾。
这王通也是靖难功臣之后,袭父职及随皇上亲征晋成山侯,根本没有单独带过兵。第 一战就遇伏大败,受了箭伤,云阳伯陈旭、兵部尚书陈洽战死。一战而败,他心胆皆丧, 竟私自割地求和了。
真不是谁在沙场里摸爬过就能做帅才,朱瞻基这才知道了王通的庸劣,却又不便临阵易将,又命安远侯柳升为总兵官,再调精锐驰援王通。柳升入交后小胜了两仗,骄狂的老毛病就犯了,众人苦劝不听,终于中伏而死。交趾布政司黄福为敌兵所获,拔剑自刎,被黎利拦住,念其在交二十年之惠政,礼送回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