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瓦莱丽抽泣着,“我不知道。这会毁了一切,不是吗?如果我们觉得身为魔法师,就能直接找上门,把房产主人赶走,然后据为己有,这会开创怎样的先例啊?”
“就像你说的,这是你的家。” 我催促道。
“政府可不这么认为,而且整个社会也不这么看啊?” 瓦莱丽绝望地笑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一无所有。我什么都不是。我是说,我猜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我总能再得到更多。而且他们说得对,这一切都是他们花钱买的。我没挣到任何东西。我就该离开,对吧?我就该这么做。”
嗯。从某个角度看,这确实是正确的做法。但此刻坐在这里,看着她颤抖哭泣,而她父母用另一部手机联系警察,想借助外力逼我无法帮忙,我实在无法对这种立场产生同情。
“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保证道,“不过,警察好像快来了。”
“他们当然会来。” 她苦笑着,那种哽咽的笑,其实可能只是更多的泪水,“要是说有哪个群体肯定会让事情变得更糟,那就是警察了。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汉娜。你知道吗,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讨厌我。出柜成为跨性别者,就得接受这个现实。我只是想照镜子的时候,不再想哭,却因此被成百上千万甚至几十亿人讨厌。这还没算上魔法带来的麻烦,我只是…… 也许这一切都是个错误。也许我的整个人生都是个错误。”
“瓦莱丽,别这么说。” 我坚持道。
“你大概不该再这么叫我了。” 她喃喃道,一股冰冷的怒火涌上我的心头,但我把它压了下去,强迫自己专注在她身上。
“瓦莱丽,如果我突然不这么叫你,别人可能会更困惑。” 我说。
她抬头看着我,那表情好像觉得我很蠢。但我只是伸手朝她脸的方向,默默请求她允许我触碰。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我用爪子轻轻梳理她脸颊上还在不断生长的毛发,现在毛发已经浓密到看不见她的皮肤了。她头上的头发长得同样快,甚至更快,所以当她本能地蹭向我时,我用拇指把她新长出来的刘海从脸上拨开。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变化。她僵住了,往后退,用手摸着自己的脸 —— 虽说不是真用爪子,但也很容易让人这么以为。她迅速挪到旁边一面镜子前,立刻被镜中的自己惊呆了。
不只是毛发和尾巴在变化。瓦莱丽的整个身体都在发生一些更微妙的变化,脸上的脂肪分布改变,喉结缩小,胸部明显开始隆起。她惊奇地盯着这一切,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伸手摸向新长出来的小乳房,仿佛要确认它们真的在那儿。当她摸到的时候,那声如释重负、近乎痛苦的轻笑,几乎让我心碎。
然后她似乎想起我还在这儿,双手垂到身侧,满脸尴尬。
“…… 你在泄露变形魔法。” 她指责道。
“嗯。” 我承认,“抱歉。我现在已经停了,但是…… 我刚刚太生气了。”
“你最好别把我父母变成怪物。”
我笑了。
“要是我的魔法击中你父母,瓦莱丽,他们会变成比怪物可怕得多的东西。”
水蛭。人渣。寄生虫,动弹不得,除了索取,把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吸干,什么都做不了。如果 “自然狂乱” 把他们当作目标,杀了他们反而是种仁慈,而这个念头让我越发心动。但不行。尽管我想伤害他们,但还没到那种丧心病狂的地步。不杀人,不折磨,更不会让他们遭受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我只是想让他们别再打扰瓦莱丽。
“这…… 挺好的。” 瓦莱丽承认,仍盯着自己的倒影,“但这并不能真正解决任何问题。我没家了。我该去哪儿呢?我父母不会放弃刁难我,我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个太大的名誉污点了。”
“嗯,” 我皱起眉头,“如果你不想跟我住,应付我的家人,我可以带你去马努米特。你可以在树上和我一起住一阵子。你父母肯定没法在那儿找到你。”
“什么,就…… 加入你那异世界的冒险?” 瓦莱丽笑道,“那个一直让你饱受创伤的冒险?”
“我是说,我知道这不是个理想的选择,但你至少能放松一阵子,而且我们可以一起玩,而且我很确定那个世界没人会在意你是不是跨性别者,因为好像都没人在意我是个小小的、多维度的虫形怪物。他们的偏见是针对混沌魔法师和机器人的。”
“之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机器人,不是想灭绝全人类之类的吗?”
“嗯,对。” 我承认,“但这也不是歧视它的理由啊。”
“汉娜,这…… 天呐。你知道吗?去他的。” 瓦莱丽叹道,“我们走吧。”
“是女神。” 我纠正道,“你真的决定了?你确定?”
“嗯。” 她点点头,“就我还没见识过你那酷炫的幻想世界呢,我得承认我真的很想去。而且你随时能把我送回来,那为什么不呢?反正我在那边可能比在这儿能帮上你更多忙。”
“嗯…… 好啊!” 我咧嘴笑道,“太棒了!我得,呃…… 嗯。我肯定得先过去问问,得到许可再把你拉进马努米特。”
“行,只要你动作快点。” 瓦莱丽耸耸肩,“看起来我还是得像我父母希望的那样收拾东西。”
我轻笑一声。
“我想也是。不过别带电脑。任何能自动运算的东西都别带。”
她挑了挑眉,但还是点了点头。
“真可惜。准备法术会困难得多,但没关系。这能理解。而且我终于能用上我那些好看的彩色铅笔了!”
“一般来说,你可以少带点东西。马努米特很乐意提供你没带的任何东西。”
“知道了。我大概五分钟后叫醒你?”
我点点头。我想我得找个东西,通过维度传送法术送过去,好让自己昏迷…… 等等,我非得这么做吗?我能不能只针对像顶针那么点空气,用它来让自己昏迷呢?我试了一下,接着我就发现自己在马努米特的清晨醒来了。
哎呀,我感觉糟透了。快速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发现我又经历了一次大蜕皮,体型变大了,前肢和后肢也更加分明。我想这说得通;今天早些时候我确实用变形魔法再生了一根小指。说到小指,我现在有四条肢体上都长出了类似手指的东西,小小的几丁质抓爪,大概能用来抓握东西。酷!
不过这也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所以我迅速挣脱蜕下的皮,在开始大嚼之前呼唤埃尔皮达,这过程中吵醒了海伦和卡吉索。不到一分钟,埃尔皮达就来到了我们的房间,一如既往地微笑着。
“我能帮你什么,汉娜?” 她问。
“关于带另一个人类来这儿,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我一边啃着自己蜕下的皮一边说,“我的另一个朋友,瓦莱丽,现在处境很糟糕,我希望能让她在这边住一阵子,可以这么说。”
“我明白了。” 埃尔皮达说,“我得承认,塞拉把你们三个带到这儿的时候,我们没料到会有这么多额外的访客。这引发了一些关于安全和准备工作的担忧。另外,我担心艾达的来访,虽然她在这儿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但总体而言,对我们的族人来说可能是一种退步。我们都很高兴她能来,所以她这么快就离开,感觉像是我们的失败。大家都在想‘我们是不是做得不够好,所以她才想走’之类的。需要说明的是,这些不稳定因素不是你的错;这是我们长期集体抑郁的结果。”
“哦,听起来不太妙。” 我应道,“你知道我们都打算不久后就离开,对吧?”
“我们知道。” 埃尔皮达点点头,“事实上,我今天本来就打算和你谈这事。为了节省时间,长话短说:我觉得你们最好尽早离开。理想情况下,别再带其他人来,免得我们又产生感情。”
哎呀,我们在某个地方搞砸了,对吧?
“…… 我理解。” 我说着,身体上下动了动算是点头,“很抱歉我们最终造成了伤害,而不是帮助。”
埃尔皮达的笑容变得更温柔了些。
“恰恰相反,汉娜。” 她向我保证,“我认为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试运行。你一直很有礼貌、体贴,而且明显从我们提供的服务中受益。虽然我觉得我们的族人需要一段时间不和人类打交道,但你是一位非常受欢迎的客人,我们很乐意在以后的某个时间再次接待你和你的朋友们。如果更多人类像你一样,汉娜,我们的问题就会少很多。”
这让我立刻振作起来。
“哦!” 我说,“嗯,谢谢你,埃尔皮达。如果你不能招待我的朋友,我能理解,但那样的话,我想立刻离开,这样就能找个安全的地方带她过去。呃…… 这样可以吗?海伦,卡吉索?”
“这个朋友是谁?” 海伦问。
“你没见过她。” 我说,“她和你一样,是个艺术系魔法师!她叫瓦莱丽,她父母和她断绝关系后,她需要一个住的地方。”
海伦皱起了眉头。
“这他妈的太糟糕了。” 她说,“我们确实没个固定住处,但我想如果她想和我们一起走,只要她有艾达那姑娘一半能干,我就没意见。艾达可真是厉害。”
“我们要去哪儿?” 卡吉索问。
“嗯,我想查清楚那些伤害树的东西,搞明白它们到底怎么回事,看看我们能不能做点什么帮忙。” 我回答,“那片萨普塞亚…… 肯定是个我们无力解决的难题,但更重要的是,我觉得树不会因为它就真的耗尽树液。那个洞其实比看上去小得多。”
“那个洞比三根树枝加起来还大!” 海伦抗议道,“几乎和树干一样粗了!”
“但那只是这棵树总体超体积的极小一部分。” 我说,“听着,这可能是个问题,但我保证它绝对不是最紧迫的。所以我觉得我们要么去看看树冠上的火,要么去看看树根。我觉得火可能是最大的问题,因为虽然它可能也只是三维的,但真正的问题不是树会被烧毁,而是树可能会因为失去太多树叶而‘饿死’。火也许是四维的,也许不是,但光肯定不是,而树还是需要‘进食’。”
“等等,光?你在说什么?” 海伦问。
“树通过树叶吸收光能获取能量。” 我说,“而大多数树叶都在树冠上,现在树冠着火了。这很糟糕。我觉得这可能是我们最急需查看的问题,但这也是目前为止路途最远的。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上去。”
“这个,我想我们能帮上忙。” 埃尔皮达向我保证,“你们不用担心交通问题。”
“哦!” 我说,“那太好了,谢谢你。如果瓦莱丽加入我们,这还能行吗?或者…… 实际上,你刚才说问题在于艾达离开前大家和她产生了感情,对吧?如果瓦莱丽不…… 比如不享用任何设施,这个问题不就不存在了吗?我们可以在离开前尽量不让别人知道她在这儿,我只是现在得把她从现在的地方带走。要是能帮忙给她提供一些基本生活用品就更好了,毕竟她基本上是被赶出家门的,但这也不是绝对必要的。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
埃尔皮达停顿了一下思考,这通常意味着她在和某人进行远程交流。
“同意。” 埃尔皮达说,“我已经讨论过了,这些条件可以接受。瓦莱丽除了有特定护送和许可,只能待在这个房间,并且她在这儿的事不能公开。另外,你们今天就得离开。”
“如果大家都没意见,我也没问题……?” 我问,回头看向海伦和卡吉索。他们点了点头。
“这儿很有趣。” 卡吉索叹着气,伸展着身体,“不想走。但也不想一个人留下。”
“是啊,这一切…… 很不错。比我想象中好得多。” 海伦承认,“但现在是时候回去干正事了,而且我喜欢拯救世界这个说法。”
“再说了,工匠族又没什么器官。” 卡吉索咯咯笑起来。
“很好。那么,汉娜,你可以随时把瓦莱丽带到这个房间。” 埃尔皮达说。
“好的。” 我点点头,“不过先提醒一下,我带她过来的时候会昏迷一会儿。不确定多久,但可能不到一个小时?呃,我是说,不到一个计数单位。”
“明白。” 埃尔皮达点点头,我传送了一些空气回地球,然后在瓦莱丽家的沙发上醒来。
“你要乖乖的,好吗?” 瓦莱丽轻轻挠着法特邦斯的耳朵,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她正这么说着,“汉娜会确保他们照顾好你的。”
“我会吗?” 我打着哈欠。法特邦斯看起来有点奇怪。它新长出来的四条肢体越来越大,而且我很确定它的牙齿也变得更大更锋利了。但这只傻乎乎、毛茸茸的狗看起来还是像往常一样开心,所以我猜它大概没事。
“你会的。” 瓦莱丽坚定地说,调整着她新装满的背包,“不管怎样,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我昏迷多久了?” 我问。
“就五分钟。” 她耸耸肩,“我没拿太多东西。就拿了我那些纸质艺术品和美术用品,还有些衣服之类的。我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我知道你说不能带电脑,但如果你之后能把我的手机拿回来,那对我们的旅程会有很大帮助。我大部分准备好的法术都在那上面。”
“我会看看能做些什么。” 我一边伸展身体一边同意道,“工匠族已经同意在旅途中帮助我们,所以你可能不需要太多东西,但是…… 好吧。”
“嗯。” 瓦莱丽点点头,“我想要回我的手机。”
“嗯。” 我表示同意,这时我用空间感知看到一些人走上前门廊,稍微有点分心。哦,太好了,警察来了。
“嗯。也许在把你传送走之前,先带你回我家会更明智,但看起来现在没这个选择了。”
“警察?” 瓦莱丽问,“呃。他们总是挑这种倒霉时候来。”
“没错。” 我表示赞同,“哦,好吧,我们现在就走。”
我伸出手,瓦莱丽惊讶地眨眨眼。
“你确定吗?” 她问,但我只是困倦地示意她快点。她走过来,朝我伸出手。我握住她的手。
“谢谢你,汉娜。” 瓦莱丽说,“我是认真的。呃,我们把你留在这儿昏迷着,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有问题,但我还是要这么做。” 我耸耸肩,“我在不同宇宙间传送的东西基本没什么重量,所以希望这次睡眠恢复的时间不会太长。嗯。我可能该留个纸条。有纸和笔吗?”
她把素描本递给我,我写道:“我大概一两个小时后会醒来。不用送我去医院。” 然后我撕下纸条放在腿上,把素描本还给她。
“完美的计划。” 瓦莱丽干巴巴地说。
“呃,我相信法特邦斯也会保护我的身体。对吧,小伙子?”
“汪!” 法特邦斯叫了一声,它很可能没这个打算。
“看到没?会没事的。” 我打着哈欠,“天哪,在不同宇宙间传送东西可真累人。希望给这个法术命名能让它用起来更容易些。”
瓦莱丽的父母开始激动地向警察讲述我对他们做的各种可怕又邪恶的事,比如确保他们孩子的安全之类的,警察看起来…… 实际上大多是很不耐烦?但他们还是顺从地走进屋里,下楼来赶我走。
“嗯,他们来了。” 我宣布,“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瓦莱丽微笑着,“带我穿越异世界吧,卡车君。”
“啥?” 我问,但我已经开始施法,把瓦莱丽拉进我的灵魂空间。警察下楼前她就消失了,这让我有时间困倦地对着他们俩咧嘴一笑,然后眼皮慢慢闭上。
“你们好,警官。” 我慢吞吞地说,“你们不能逮捕我,因为现在是午睡时间。”
然后我像个布娃娃一样瘫倒,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