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钟后,鎏金香炉的青烟在殿角织成蛛网,晚香玉的残瓣还沾在澹台凝霜发间。江陌残如一道墨影自暗影旋出,单膝跪于金砖上,面具缝隙里的眸光比檐角铁马更冷。萧夙朝正用银簪挑开她鬓边珍珠璎珞,蟒袍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查得如何了?”
“回陛下。”江陌残的声音砸在殿中,惊得榻上女子腕间冰玉镯“叮”地撞在锦被上,“皇后娘娘广袖中那包竹炭粉尚未开封,封口处还缠着晨起时的藕荷色丝绦。您御案茶杯里的竹炭粉,是睢王爷趁太子殿下往您参茶里下巴豆时,借整理茶盏之机混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澹台凝霜骤然攥紧的锦缎,“卯时奉入的皮蛋瘦肉粥里掺了酸梅精,辰时雨前龙井中兑了柠檬汁——皆出自东宫太子之手。”
话音未落,澹台凝霜已翻身跨坐在萧夙朝腿上,酒红色裙摆如火焰般铺展在他膝头。鸽血红项链的流苏扫过他蟒袍龙纹,眼尾朱砂痣因急惶而微微发颤:“陛下,霜儿冤枉……”纤手刚触到他腰间玉带,便被他屈指勾起下颌,龙涎香混着她发间的雪松香骤然浓得化不开。
“冤枉朕的宝贝霜儿了。”萧夙朝低笑,指尖碾过她腰侧那颗朱砂痣,看那点红在烛火下晃成颤巍巍的星子。他忽然揉了揉她的发顶,玄色衣摆扫过满地碎瓷时,震落了屏风上半幅《寒江独钓图》:“你两个儿子才六岁,别罚了。”
“他们出生在帝王家,注定不能像寻常孩子般嬉闹。”萧夙朝握住她晃荡的脚踝,流苏高跟鞋擦过他蟒袍滚边,“朕答应你,在宫规之内不苛责尊曜、恪礼,还有翊儿、念棠、锦年那几个小的——”他指腹擦过她脚踝上的朱砂痣,语气忽然沉下来,“但他们若越了规矩,朕身为君父,断不能纵着。”
澹台凝霜鼻尖一酸,忽然埋进他怀里:“我知道……可他们到底是从臣妾肚子里爬出来的……”
“傻话。”萧夙朝拍着她后背,龙袍领口被她蹭得发皱,“朕罚他们,心尖上何尝不疼?只是这金銮殿的规矩,比不得寻常百姓家的门槛。”他忽然捏住她下巴抬起,龙目里映着她泛红的眼眶,“好了,不许再替那两个臭小子说话。”
殿内烛火忽然明灭不定,澹台凝霜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他胸前龙纹:“……陛下,你先说说,谁教你在茶水里找竹炭粉的?”
萧夙朝挑眉:“哦?难道不是你这小坏蛋?”
“是萧尊曜教我的!”她忽然坐直身子,凤冠珍珠璎珞簌簌垂落,“那小子说往陛下茶里撒竹炭粉,能让您龙体通畅……”
“好个胆大包天的孽障!”萧夙朝猛地捏紧她腰侧软肉,听她惊呼出声才低笑,“竟敢撺掇朕的宝贝霜儿害朕?明日便让他去国子监抄《礼记》,抄不完不许吃饭!”
“陛下——”澹台凝霜忙去拽他袖口,“小孩子家闹着玩呢……”
“闹着玩?”萧夙朝忽然将她打横抱起,龙袍扫过满地晚香玉花瓣,“他若敢再教你做这般糊涂事,朕便把他丢到漠北军营里,让他尝尝风沙的滋味!”
榻帐落下的刹那,江陌残已如青烟退至殿外。檐角铁马叮咚声里,只余下殿内模糊的笑语——
“陛下舍得吗?那可是您最疼的长子……”
“再疼也是个欠收拾的混小子!”萧夙朝低头咬她耳垂,“倒是你……”指腹碾过她眼角泪痣,“下次再敢往朕茶里撒东西,便罚你……”
“罚我做什么?”她勾着他脖颈轻笑,眼尾朱砂痣在烛火下洇成滴血的模样。
他忽然凑近她耳边,龙涎香混着雪松香扑进她鼻腔:“罚你……夜夜在朕怀里,把撒过的竹炭粉,一粒一粒舔回来。”
夜风卷过窗棂,将榻帐缝隙里的私语揉碎在龙涎香中。而殿外暗影里,刚躲到廊柱后的萧尊曜正扯着萧恪礼的袖子,青玉腰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听见没?下次该往父皇酒里掺合欢散了。”
夜风卷着檐角铁马的叮咚声灌入殿中,廊柱后的萧恪礼缩了缩脖子,锦袍袖袋里的酸梅精瓷瓶撞出轻响:“哥,你这主意比巴豆还狠,不愧是内定暴君。”
萧尊曜抚着腰间青玉腰带,玉冠流苏在月光下划过冷弧:“下一次试试?把合欢散掺进父皇最爱的鹅梨帐中香里。”他指尖蹭过袖袋里的琉璃瓶,瓶中粉色粉末在夜色里泛着诡异的光。
“药效发作了怎么办?”萧恪礼咬着唇往阴影里躲,却被兄长一把拽住。
“给父皇准备冰块。”萧尊曜侧过脸时,月光落在他微扬的嘴角,青玉穗子扫过弟弟鼻尖,“反正冻不死。”
“亲爹都敢算计,变态啊!”萧恪礼猛地甩开他的手,绣花靴底蹭过金砖发出细碎声响,“萧尊曜你不愧是下一任帝王……”
话音未落,殿内忽然传来锦缎摩擦声。澹台凝霜甩开萧夙朝的手,酒红色裙摆扫过满地晚香玉残瓣,径直走到窗前。月光落在她眼尾的朱砂痣上,洇成滴血的模样:“萧尊曜,你有想过你母后吗?”
少年皇子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青玉腰带扣硌得掌心发疼:“有。”
“你想在你父皇的鹅梨帐中香里掺合欢散?”澹台凝霜猛地转身,凤冠珍珠璎珞簌簌晃动,“想让你母后守寡吗?”
“您没了父皇还有儿子。”萧尊曜抬眼望进她眼底,眸光比檐角铁马更冷,“儿臣会养您。”
“你的意思是把你父皇冻死,你替他疼本宫?”澹台凝霜的声音陡然拔高,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萧尊曜忽然上前一步,青玉穗子扫过博古架上的青瓷瓶:“您如果是我的皇后——”
“混账!”萧夙朝猛地翻身下床,龙袍下摆扫落案上的鎏金香炉。香灰未落,他已从后抱住澹台凝霜,大手覆在她裙摆下的大腿上,指腹碾过细腻肌理,“连生母都敢肖想!”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萧尊曜望着父亲眼中翻涌的怒火,忽然笑出声来,玉冠流苏在夜风里晃得刺眼:“父皇连续在御书房睡了半个月,前天暴雨母后最怕打雷,被雷声吓得浑身发抖时,您在哪里?”
“你父皇有江山黎民要顾!”澹台凝霜挣开萧夙朝的怀抱,却被他攥得更紧。
“可母后前些日子,是抱着您的衣裳入睡的!”萧尊曜的声音陡然变调,指向母亲腕间那只冰玉镯,“若她是我的皇后,我断不会——”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少年的话。澹台凝霜的指尖还在发颤,凤钗上的赤金步摇晃出细碎流光:“孽障!本宫是你的生母,是你父皇的妻,是萧国的皇后!”她指着萧尊曜发颤的鼻尖,“你才六岁,竟敢当着你父皇的面冒犯本宫?”
萧尊曜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越来越大,惊得梁上夜枭扑棱着翅膀飞走。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青玉腰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母后打得好……”
檐角铁马的叮咚声突然被一声怒喝截断。萧夙朝攥紧的拳骨在烛火下泛白,龙袍上的金线蟒纹随着胸腔起伏扭曲:“放肆!”
“放肆?”萧尊曜抹掉嘴角血迹,青玉腰带扣硌得掌心渗出血珠,“您把母亲逼到跳崖时,怎么不想想我和恪礼?”少年突然扯开衣领,左肩上狰狞的旧疤在月光下像条死蛇,“我们四岁前没见过母亲,在凡间幼儿园被骂‘有娘生没娘养’时,您正在凡间剧组给温鸾心打伞!”
“砰——”鎏金香炉被龙袍扫落在地,香灰腾起时,萧夙朝的靴尖已踹上萧尊曜心口。少年像片败叶撞在博古架上,青瓷瓶碎裂的声响里,澹台凝霜撕心裂肺的哭喊刺破夜空:“陛下!他才六岁!”
她扑过去将儿子搂在怀里,酒红色裙摆瞬间浸上血渍。萧尊曜埋在母亲怀中,却仍抬眼盯着父亲,眸光比檐角铁马更冷:“母亲跳崖生死未卜时,您跟谢叔叔他们喝酒……”
“够了!”萧夙朝猛地蹲下身,想拽澹台凝霜的手,却被萧尊曜狠狠咬住手腕。龙涎香混着血腥气在殿中弥漫,少年含着血沫冷笑:“您在凡间御叱珑宫,五年前抱温鸾心,两年前搂慕嫣然——”他指着父亲腰间玉带,“您总骂清胄皇叔是渣男,可您比他更脏!”
“尊曜!”澹台凝霜捂住儿子的嘴,凤冠上的珍珠璎珞簌簌掉落,“别说了……他是你父皇……”
“他配吗?”萧尊曜甩开母亲的手,胸口的血窟窿洇透锦缎,“恪礼被宫人按在地上打时,您在哪?我替他挡鞭子,后背被抽烂时,您又在哪?”他突然咳出一口血,溅在澹台凝霜裙摆的晚香玉刺绣上,“那些奴才看您不管我们,变本加厉地往我饭里掺巴豆——”
“父皇!”萧恪礼突然跌进萧夙朝怀里,锦袍袖袋里的酸梅精瓷瓶滚落,“他们把哥哥的头按进泔水桶……说他是没娘养的野种……”少年的哭声里带着血沫,“哥哥为了护我,被他们用荆条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