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市东头,住着个姓杜的老医者,常拿着竹简记方子。他见王伯用川芎治好了不少人,便上门请教:“王伯,你这芎配蜀椒,治寒痹;配厚朴,治腹胀,这里头有啥讲究?”王伯指着院里的芎椒同生的地:“你看它们长在一块儿,芎借椒的热,椒借芎的通,就像俩兄弟,互相帮衬着。”
杜医者听了,在竹简上刻:“芎,辛温,主寒痹,痛,疝瘕;配蜀椒,治寒疝腹痛;配厚朴,治中寒腹胀。”刻完又问:“为啥非得用咱蜀地的芎和椒?”王伯抓起一把红土:“你把椒种到中原试试,麻味就淡了;芎离了这土,辛香也泄了——咱蜀地的土、水、气,养出来的药,才合咱蜀人的病。”杜医者点点头,把“蜀产”二字刻在竹简旁。
后来,王仲在杜医者的竹简上,看到一行新刻的字:“《六十病方》:芎、蜀椒、厚朴各三分,煮饮,治风湿痹痛,汗出即愈。”他摸着那凹凸的竹纹,忽然觉得:这竹简上的字,不就是从田埂上、药罐里长出来的吗?
第四回 民智传习 简承其脉
蜀地的百姓,早把川芎的用法融进了日子。
春耕时,农人们会采川芎叶,和着蜀椒煮水,洒在田里,说“能防虫害”。其实是芎叶的辛香、蜀椒的麻味,能驱虫,这是“以药防害”的智慧。王仲的媳妇,总在插秧前喝碗芎椒汤,说“能防腰疼”,果然比别家妇人少了些劳损。
夏收时,晒谷的汉子们,会把川芎根切成片,揣在怀里,“出汗多了,闻闻这味,不头晕。”有个年轻后生中暑,晕在谷场,王伯取来川芎片,蘸着井水贴在他额头,又灌了点芎椒汤,片刻就醒了,说:“像被岷江水浇了头,清爽!”
秋收后,药农们会办“芎椒宴”:用川芎炖鸡,蜀椒腌肉,厚朴煮酒。酒过三巡,老人们就讲“芎神”的故事:“很久前,蜀地遭了寒灾,人都冻僵了,芎神带着椒神、朴神下凡,把自己的根、果、皮给人吃,人才活了过来。”孩子们听不懂,只知道吃了川芎炖鸡,冬天不冻手。
杜医者常背着药箱,走村串户。他在郫县见个老妪,用川芎根泡的酒治好了多年的头痛,便问方子。老妪说:“我娘教的,霜降挖的芎,泡在蜀椒酒里,埋在红土里,来年开春喝,头就不疼了。”杜医者记在竹简上,后来发现,这法子与《黄帝内经》“辛温散风寒”的说法,竟不谋而合。
有回,郡守的女儿得了“闭经”,太医们用了不少药都没用。杜医者举荐王伯,王伯用川芎配蜀椒、牛膝,“芎通血,椒温宫,牛膝引药下行”,三剂就见了效。郡守问这是什么神药,杜医者捧出竹简:“此乃蜀地所产川芎,与蜀椒同用,载于《六十病方》,是咱蜀地的土法子。”
王伯看着那竹简,忽然明白:这些刻在竹片上的字,不是凭空来的。它们藏在药农的背篓里,浸在医者的陶釜中,裹在蜀地的红土里,就像川芎的根,扎得深了,自然就长出了脉络。而那些关于“川产药材”的认知,也就在这一挖、一泡、一煮、一记里,慢慢成了规矩。
第五回 简出尘泥 芎踪始明
天回镇的泥土,埋着太多故事。汉武帝元狩年间,一场暴雨冲垮了村东的土坡,露出一窖竹简。考古的官吏赶来时,竹片上的字已模糊,但“蜀椒”“厚朴”“痹痛”的字样,还能辨认。
其中一捆竹简,正是杜医者当年所记的《六十病方》。清理到第三十七简时,老吏忽然停住——竹片上,“芎”字清晰可见,后面跟着“配蜀椒,治寒痹”的记载。他把竹简拿到成都府,请教老医者,老医者摸着竹纹:“这字,是汉初的写法,看来那时的人,早知道川芎配蜀椒的妙处了。”
消息传到郫县,王伯的后人王季,捧着自家窖里的川芎,对着竹简落泪:“先祖没说错,这草的故事,真的被记下来了!”他找出祖传的《种芎记》,里面画着川芎的形态,写着“丹岩下、红土中、蜀椒旁”的种法,与竹简上“蜀产”的记载,一一对应。
府里的史官,把《六十病方》抄录成册,分发给各郡县。他在序里写:“蜀地多湿寒,故生芎、椒、朴之属,性温辛,能通能散,此乃天地生药以济民也。民间传习,医者记之,简牍载之,方见其源。”
王季带着竹简,去看当年王伯种芎的田埂。那里的川芎,依旧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根须扎在红土里,与蜀椒的根缠在一处。风吹过,辛香漫过田埂,像在说:我在这里生长了千年,被人采,被人用,被人记,从田埂到竹简,从口传到文字,我的故事,就是蜀地的故事。
老吏把《六十病方》献给汉武帝,武帝见“川芎”“蜀椒”皆注“蜀产”,叹道:“一方水土养一方药,一方药治一方病,善哉!”遂令蜀地每年贡川芎、蜀椒,以济军民。
那时的人还不知道,这捆来自天回镇的竹简,会在两千年后重见天日,向世人证明:早在汉代,蜀地的医者与百姓,就已懂得“道地药材”的真谛——草木与土地的缘分,从来都写在最朴素的生长里,记在最踏实的实践中,刻在最厚重的时光里。
(上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