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的狂潮持续了数日。
当最后一声濒死的惨叫在某个燃烧的角落熄灭,肃州城彻底陷入了死寂。
一种比围城时更彻底、更沉重的死寂。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和尸臭几乎凝固,混合着房屋燃烧后的焦糊味,令人窒息。
目光所及,断壁残垣,尸骸枕藉。昔日熙熙攘攘的街巷,此刻成了停尸场。
房屋倾颓,焦黑的梁木斜指着灰蒙蒙的天空,乌鸦成群地在低空盘旋,发出凄厉的鸣叫。
肃州,这座河西重镇,已经死了。
处理堆积如山的尸体成了当务之急。时值深冬,天寒地冻,土地坚硬如铁,挖掘大型墓穴极其困难。
更重要的是,刘锦棠和他麾下的老湘营士兵,心中只有复仇后的疲惫和一丝扭曲的快意,对处理这些“仇寇”的尸体,毫无耐心和尊重可言。
“拖!都拖出城去!”刘锦棠骑在马上,冷冷地下令。
他的战甲上凝结着厚厚的暗褐色血痂,眼神疲惫却依旧带着未散的戾气。
“找些低洼地、沙坑、废河床,扔进去,盖点土了事!别让这些污秽脏了我们的眼,污了这方土地!”
于是,一场更加触目惊心的“清理”开始了。
还活着的、少数未被屠戮的汉民幸存者(多为老弱妇孺),被强征为苦力。他们麻木地、机械地用绳索套住尸体的脚踝,在士兵的呵斥和鞭打下,艰难地将一具具冻得僵硬或开始腐烂的同胞尸体(更多的是回民尸体)拖向城外。
尸体在布满瓦砾和冻土的地面上拖行,留下一道道暗红色、蜿蜒曲折的污迹。
城外,几处废弃的砖窑坑、干涸的河床洼地、天然的沙土沟壑,成了天然的“万人冢”。
尸体被像垃圾一样抛入其中,层层叠叠,男女老少,士兵平民,不分彼此。
填埋的过程极其草率,往往只覆盖一层薄薄的浮土,甚至只是用铁锹铲起旁边的沙土随意抛洒几下。许多手脚、头颅还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
西北的朔风,凛冽如刀。它呼啸着卷起戈壁滩上无尽的黄沙,掠过肃州城残破的城墙,扑向城外那几处巨大的新坟。
沙粒如同有生命般,迅速地覆盖在那些新翻的、还带着血迹的薄土上。
风沙一层层地堆积,很快便将那些暴露的肢体、狰狞的面孔掩埋。
不过几日,城外便出现了一座座巨大的、覆着新沙的土丘,与周围的地貌融为一体,仿佛它们亘古以来就存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