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整个画廊还在规划阶段,刚才的一切都是冯小姐的设想和口头介绍。嗯,甚至她连效果图都没给王月生一张。不过王月生也不以为意,看到他吹嘘说自己能搞到19世纪欧洲画家工作室的地板和墙砖时,冯小姐眼中的那抹亮色,颇为得意,直到自己眼中突然也出现了一抹亮色。
因为就在一间被计划用于独立工作室内,一个女人正站在一幅画前凝望。这个女人整个人慵懒地倾斜站在那里,双手抱胸,却有一种放松与力量感的平衡。身高约有168公分,腿长占身高的62%,接近古希腊雕像标准,腰臀比0.68,但脂肪分布呈现「北欧峡湾与云贵高原」的悖论——肩胛骨如阿尔卑斯山脊锋利,髂骨区却如元阳梯田般柔缓起伏。别问王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因为他也不知道。当然,当这些数据出现在他脑海中时,他直觉是在前世的后来某个时刻,应该是有人将这些知识灌输给了自己。之所以这么肯定,因为他发现自己能专业地识别出这个女人常年握画笔的左手食指关节膨大如勃艮第橡果,右肩胛骨因长期站立作画形成蝶翼状凹陷,腰间却保留着凉山少女的蝴蝶骨弧度。
高鼻梁、深邃眼窝、尖下颌,与可能些许的东方基因的柔和线条结合,形成独特的“矛盾美感”。杏仁眼搭配浅棕色虹膜,睫毛浓密,眼神兼具东方的温婉与欧洲人的灵动;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略带红润血色。看画的她显示出了敏感纤细的艺术家气质,面带沉思状,笑容若隐若现,散发着神秘而知性的魅力。
当然,所有这些观察所得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的。在女人将视线转移到王月生这边之前,王月生先将视线转移到了女人面前支架上放的那幅油画上。看到的第一眼,他不禁脱口而出“保罗·杜兰”。
女人正好把目光转到了刚进来的二人身上,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听到王月生脱口而出的名字,立即僵直地站在了那里,满眼是激动和疑惑。呆立良久,她颤声地用法语问道“您认识我的曾祖父”,然后突然醒悟过来,甩了甩头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他可是一百多年前的人物,而且也没什么名气”。
王月生也很奇怪,以自己的几乎为零的艺术素养,哪有可能一眼认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画家的作品,虽然如果自己说的名字没错的话,自己应该与这个人有一夕之缘。呸呸呸,怎么说话呢,谁跟一个流落在中国云南大山里的法国测绘兵、曾经的巴黎大学艺术生有什么一夕之缘啊,是一面之缘。而且自己也没有见过他的画作啊,嗯,除了后世在河内看到的那幅作品,不过那也只是幅素描啊。不知道,不管了,反正这幅作品看起来很眼熟,浓浓的保罗的味道,主要是自己几乎一眼就能看出这幅画作里表现的就是保罗亲口描述的那段给他地狱般梦魇的经历。
画面以俯视视角展开,铁轨如巨蟒切割大地,轨道上堆叠着数十具扭曲的华工尸体。他们的躯干被解构成几何碎块——肋骨化作铁轨铆钉,头颅裂成碎玻璃般的三角棱镜,腹腔内翻涌的肠衣被描绘成蒸汽管道的螺旋纹路。工人跪地的姿态被拆解成多个角度的碎片,左臂向上伸展的线条突然折断成锯齿状,暗示被监工铜尺击碎的尺骨;右腿扭曲成麻花状的青铜齿轮,象征被奴役的机械性劳动。
远处是悬崖上的铁路桥,桥墩由层层叠叠的骷髅堆砌而成,每具头骨的天灵盖都被凿出窥视孔,内部嵌着法国工程师的铜制测量仪。桥身用铁链吊起悬空作业的壮丁,他们腰间的藤蔓正在滴落血珠,在下方形成血泊倒影。蒸汽机车的烟囱喷出人形烟雾——被烈日烤焦的劳工在热浪中蒸发成尖叫的幽灵,手指化为铁锹,眼眶里喷出燃烧的炭火。车头正面镶嵌着监工的面孔,齿轮状的牙齿咬合着劳工脊椎制成的传动轴。
画面左下角,8岁的阿香蹲在铁轨旁,她用炭条绘制的“戴镣铐的蒙娜丽莎”悬浮在空中。画中蒙娜丽莎的锁链实为铁轨,乳房被替换成滴血的铜钱,瞳孔反射出高棉童工被斩断的手指。她的裙摆裂成两半:左半是传统奥黛,右半则是法国军装,裂缝中渗出黑色原油般的颜料。
监工挥舞的铁棍被分解成无数交叉的黑色斜线,棍体表面浮现出劳工被抽打时凸显的鞭痕浮雕。棍影投射处,一群逃亡者正被盐渍伤口逼至岩壁,他们的脊背弯曲成问号形状,嘴角撕裂到耳根——这是保罗速写本中“啃食疮皮”场景的立体化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