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几边缘。这紫檀木案是上月才从刘璋旧府搬来的,打磨得极光滑,却总让他想起那个雨夜。当时张松捧出益州牧的印绶时,也是这般光滑的触感。
\"主公?\"孙乾小心翼翼递上茶盏。茶汤里浮着的不是茶叶,而是益州特产的茱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刘备突然想起去年在荆州,有个老儒生当街痛哭,说汉室气数已尽。当时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就横在那人颈间...
\"报——\"传令兵的声音撕裂了殿内凝滞的空气,\"永昌郡南部蛮族又劫了三处粮队!\"竹简摔在案上发出脆响,刘备终于抬头。他看见众将领眼睛里烧着怒火,看见法正抿成直线的薄唇,看见诸葛亮羽扇停顿时微微发颤的流苏。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雨丝打在瓦当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刘备忽然起身走向殿外,众人慌忙要跟上,却被诸葛亮一个手势止住。玄色衣角掠过门槛时,沾上了几滴雨渍,像极了当年长坂坡上混着血水的泥点。
雨幕中的校场空无一人。刘备独自站在点将台上,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在青铜饕餮纹的台面上。这里曾经是刘璋检阅兵马的地方,现在却要成为他...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胸口就像被重锤击中。汉室倾颓时他在哪里?天子蒙尘时他又在何处?
\"主公。\"不知何时跟来的陈到为他撑起油伞, \"属下记得当年在许都,您说过...\"话音戛然而止。刘备当然记得,那时曹操问他天下英雄,他吓得掉了筷子。如今那双筷子,是不是该换成玉圭了?
回到书房时,案头已堆满绢帛。最上面是诸葛亮和众文武揍请的表章,墨迹新鲜得能嗅到松烟香。刘备的手指抚过\"今天下三分\"那行字,突然听见窗外传来孩童的嬉闹声。益州百姓的孩子,已经敢在州牧府外玩耍了么?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刘备惊觉自己竟在笑。这笑容僵在脸上,慢慢化作一声长叹。铜镜里映出他早生的华发,与二十年前那个在桃园结拜的年轻人,早已判若两人。
夜雨渐歇时,他推开窗,看见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成都城墙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而更远处,是等待他决断的万里河山。案上的玉玺印绶在晨光中流转着微妙的光泽,仿佛在诉说一个即将到来的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