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时,林彦秋便早早到了衙门。田大晖主持堂议,整整一日都在商议“职司连坐制”。堂上定下了各级官吏职责,又设了鸣冤鼓与检举箱。
散值后回到签押房,却见年桦一脸颓唐:“大人,那简氏哪是什么女账房,分明是个女响马!偌大个云岭客栈,她竟只肯出三十万两!”
林彦秋一口茶水险些呛住,这般杀价,当真狠辣。年桦继续道:“您没瞧见石大人的脸色,茶盏都捏出裂痕来了。”
“商贾逐利,自然要压价。”林彦秋宽慰道,“让石大人沉住气,咬定咱们的价码便是。”
年桦状似无意道:“石大人开价九十万两,但未透露底价。下官也不便多言,只能静观其变。”
林彦秋暗忖:九十万两应是虚价。但简氏这般漫天砍价的气势,倒真把石毅给镇住了。看来今夜得让书童递个条子,提醒那女子别玩过火。
“那简掌柜咬定三十万两不松口?”林彦秋蹙眉问道。年桦苦着脸拱手:“整整一日,下官与石大人唇焦舌敝,她却道‘梁柱虫蛀、瓦当残缺’,横竖只肯出这个数。”
林彦秋宽慰两句,正欲离去,忽闻衙役疾步来报:“大人,有急递传到!”
接过信笺一看,林彦秋不由笑骂:“这厮装什么腔!”原是赵彭程差人送来的帖子,上头还特意盖了杜子腾的私印。
“杜子腾也在?”林彦秋挑眉问道,得到肯定答复后,当即吩咐:“备马,本官要赴天南驿馆。”
临行前,他特意遣书童往田大晖处递了告假帖。田大晖听说是接待客商,捋须道:“此乃公务,但去无妨。杜知县那边,自有老夫分说。”
暮色中,林彦秋独自策马往府城方向疾驰,官袍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赵彭程身着锦缎长衫,见林彦秋进来便拱手笑道:“大人可知?桐城旧城改建的折子,府衙已经批下来了,工程可不小啊。”
林彦秋闻言便知二人来意,略一沉吟道:“此事下官不甚清楚,需寻个明白人问问。”说着从袖中取出名刺,犹豫片刻还是递给了随行书童:“去山城县请陈县令过来一叙。”
山城县衙内,陈军正对着一摞文书发愁。自省里那场风波后,他的靠山李侍郎处境艰难,连带他也备受冷落。见林彦秋的名刺递到,不由苦笑:“如今旁人避我如蛇蝎,林兄倒是念旧。”
书童恭敬道:“我家大人说,‘君子之交岂因时势而改’?请大人移步谪仙楼一聚。”
陈军整了整官袍笑道:“且去回话,就说本官随后就到。”
林彦秋凭栏远眺,对赵、杜二人道:“陈县令为人耿直,虽暂处逆境,却是难得的实干之才。”
谪仙楼临水而建坐落于敬亭山脚,飞檐翘角上悬着”太白遗风”的匾额。这酒楼虽偏居城隅,却因刘力经营得当,终日宾客盈门。
林彦秋命小厮先行通报,订了临水的雅间,方引赵、杜二人前往。他笃定李侍郎不会调任,此人既已向李知府低头,若离任反倒会让宋远道这等地方豪强坐大,届时衙门与乡绅必起纷争。只要李侍郎仍在,两虎相争,反倒能保一时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