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艾丹。一片废墟的领主城可不是将军要的”。
她的声音冷静而果断,“刚刚的发现,或许能改变局面。我有一个计划。”
与此同时,在另一片同样狼藉的废墟之中,佩里尔正咬紧牙关,在亚德里安的搀扶下艰难地前进着。
圣堂的崩塌不仅让他身受重伤——左腿小腿的骨折处只是用撕下的布条,和一根勉强算直的短树枝草草固定,每走一步都传来钻心的剧痛——更让他的精神世界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风暴。但此刻,那最初的崩溃和绝望似乎已经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执拗的东西所取代。
亚德里安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膝盖也火辣辣的。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随时准备躲避可能再次塌陷的建筑或地面裂缝。空气中弥漫的尘土和远处传来的巨大轰鸣,都让他心惊胆战。
随着他们逐渐靠近外城区的边缘,沿途的景象变得更加触目惊心。倒塌的房屋,散落的尸体,以及地面上那些如同污秽沥青般蔓延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粘稠物。
当佩里尔的目光第一次落在那些“黑泥”上时,他前进的脚步猛地顿住了。他死死地盯着那些东西,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瞳孔因为震惊和某种被触及的痛苦回忆而急剧收缩,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这…这是…
他想起了地下囚室中,那个被他亲手维持着生命,却也承受着无尽折磨的身影。想起了那从扭曲腐烂的半边身体上不断渗出的、同样漆黑粘稠的液体。想起了那液体所蕴含的、连他都感到心悸的腐蚀与湮灭的力量。
那是奥菲斯…最后的王室血脉,为了维系某种平衡,为了“圣都计划”而不得不承受的代价…所产生的“副产品”。
而现在,这些本应被严格控制在地下深处的“污秽”,却随着噬岩虫的出现,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是巧合?还是…某种他未能预料到的联系?
地下的一切都毁了。奥菲斯…恐怕也凶多吉少。他多年的心血,他为之牺牲一切的计划…
一股难以遏制的、混杂着痛苦、不甘和迁怒的怒火,猛地冲上了佩里尔的心头。他猛地甩开亚德里安的手臂,指着远处那在城市中肆虐的庞大身影,用一种嘶哑、扭曲、充满刻骨憎恨的声音咒骂起来:
“畜生!!你这个该死的旧时代怪胎!!是你!是你毁了它!毁了我们的一切!!!”
他的声音凄厉,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指控。他并非在为死去的平民哀悼,而是在为自己那被彻底摧毁的计划、为那可能已经逝去的“关键”而发出绝望的咆哮。
亚德里安被佩里尔突然爆发的怒火吓了一大跳,连忙重新扶住摇摇欲坠的他。“大人…您冷静点…” 他看着那些令人不安的黑色物质,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些…那些黑乎乎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那个怪物好像很怕它们?”
佩里尔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因激动而起伏不定。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但眼神依旧如同淬了毒的冰,阴鸷而骇人。他没有直接回答亚德里安的问题,而是缓缓转过头,用一种近乎宣判的、冰冷的语气说道:
“这是…神对亵渎之物的惩罚。”
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废墟,望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极其罕见地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情绪——那里面有痛苦,有无奈,甚至有一丝转瞬即逝的…悲悯。但这悲悯,绝非是对眼前肆虐的巨兽,更像是对某个不得不承受这“惩罚”的存在,或是…对不得不执行这“惩罚”的自己。
这丝复杂的情绪很快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他重新看向亚德里安,语气变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扶我去找艾丹。立刻!”
亚德里安看着远处那混乱不堪、危险重重的战场,又看了看佩里尔明显骨折的腿,脸上写满了犹豫和担忧:“大人,那里太危险了!您的伤势根本不适合过去!而且…”
“别废话!”佩里尔厉声打断了他,眼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近乎疯狂的光芒,那是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赌徒才会有的眼神,“如果这些东西和我知道的是同一种…那么,我有办法对付它!至少…有办法重创它!快走!别耽误时间!”
亚德里安被佩里尔话语中的笃定和那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所震慑,看着对方眼中那近乎燃烧的执念,他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点了点头。他不知道佩里尔所谓的“办法”是什么,也不知道那背后隐藏着怎样可怕的秘密,但眼下的局面,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重新搀扶起佩里尔,两人一瘸一拐,朝着那片炮火声、嘶吼声和哭喊声交织的绝望战场,艰难却又异常执着地前行。
战场边缘,艾丹靠在一堵断墙后,剧烈地喘息着。又一轮魔晶炮的齐射仅仅是在噬岩虫的甲壳上留下几道焦黑的印记,随即就被它那恐怖的再生能力缓缓修复。猎魔弩的巨箭倒是偶尔能射入甲壳缝隙,带起大片的污血,但这似乎只能更加激怒那头巨兽。他身边的士兵已经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每个人都带着伤,眼神中只剩下麻木和对死亡的等待。防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嘶吼声的间隙,似乎有其他的、属于人类的呼喊声,从侧后方的废墟中传来。
他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弥漫的烟尘和渐浓的夜色模糊了视线,但他隐约看到,似乎有几个人影,正穿过断壁残垣,朝着他这边快速接近。
是谁?援军?哪里还会有援军呢…
艾丹的心中,第一次在这场漫长的绝望中,泛起了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是困惑,是警惕,或许,还有那么一丝不敢承认的期盼。
他握紧了手中那半截断剑,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强行绷紧。他没得选,无论来的是谁,他都必须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