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鹿怪似是察觉到了活物的气息,骤然转过身躯。 两点血芒,宛如熔岩般在其眼眶中骤然亮起,牢牢锁定住仓皇奔逃的老欧科夫妇。 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自那怪兽喉咙深处爆发,音浪滚滚,震得林间落叶簌簌而下,仿佛要将人的耳膜撕裂!
玛丽肝胆俱裂,几近崩溃。 她咬紧牙关,死死跟随老欧科的脚步,本能地向前狂奔,眼中已是一片空白。 活下去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心中燃烧,压倒了一切恐惧与绝望。
“再快点!玛丽!” 老欧科嘶哑的吼声自身后传来,带着焦急与催促, “别停下!一旦被追上,就全完了!” 他能感受到身后那越来越近的沉重脚步声,如同死神擂响的战鼓,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心脏,令他心跳如擂。
玛丽拼尽全力迈动双腿,但身体早已到了极限。 长期的饥饿掏空了她的身体,营养不良致使病痛侵蚀着她的骨骼,此刻的剧烈奔跑,像是要将她这副老朽的躯壳撕裂。
腿部肌肉开始痉挛,针扎般的疼痛沿着神经末梢疯狂蔓延,每一次迈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之上。 呼吸变得沉重而急促,如同破旧的风箱在嘶鸣,肺部火烧火燎,几近窒息。
“再坚持一下!快到了!” 老欧科一边亡命奔逃,一边焦急地回头查看。 鹿怪的身影已近在咫尺,那燃烧的血瞳,仿佛来自地狱的凝视,让他心胆俱寒。 “别怕!孩子就在前面了!” 他嘶吼着,试图用希望来点燃玛丽残存的意志。
就在此刻,鹿怪再次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那声音中充满了嗜血的兴奋与残暴的快意。 紧接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那庞大的身躯,竟如同离弦之箭般猛然加速,爆发出远超体型的恐怖速度!
它如同一辆失控的钢铁战车,蛮横地冲撞而来,沿途的树木,在它的撞击下如同脆弱的朽木般拦腰折断,轰然倒塌,碎木与断枝四处飞溅!两人一兽的距离只有二十多米。
玛丽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摔倒在地。 她无力地抬起头,眼睁睁看着那头狰狞的怪物,裹挟着死亡的气息不断逼近,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她。 死亡的寒意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她的意识,她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粗糙而有力的手掌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从死亡线上硬生生拽了回来! 老欧科的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脸上布满了决绝的神色,困兽犹斗。
“别放弃!起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玛丽向孩子的方向猛力推去,同时挥舞起手中的锄头,如同一个孤注一掷的战士,将身边的带着尖刺的矮灌木和碎石块胡乱地堆砌在地上,试图用这微不足道的障碍,阻挡那死亡洪流哪怕一秒。
他们踉跄着奔跑到婴儿身边,鹿怪已如山风般呼啸而至! 老欧科毫不犹豫地弯腰捡起一块尖锐的长条石块,凝聚全身力气,如同投掷标枪般,狠狠地砸向鹿怪的头部!
“你… 你疯了吗?!”, 玛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但她还未及说出更多话,就被老欧科一把推向了襁褓, “抱住孩子!快!”,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我来拖住它!快走!!”
老欧科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正面迎向那怒火中烧的怪物! 他紧紧握着那柄陪伴他多年的老旧锄头,粗糙的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色。在肾上腺素急速分泌的作用下,有那一瞬间,老欧科感觉自己像回到了十几年前最佳的狩猎状态。
“来吧,畜生!”, 老欧科发出一声饱含愤怒与决绝的嘶哑咆哮!老猎人的眼中不再有恐惧。
鹿怪发出愤怒的咆哮,如同被彻底激怒的野兽,猛地扑向老欧科! 它头顶那对锋利的鹿角,如同两柄弯刀般,划破空气,带着令人胆寒的寒芒,直刺老欧科的胸膛!
老欧科凭借着多年狩猎生涯积累的经验与本能,险之又险地侧身躲闪,锋利的鹿角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襟而过!绝对,绝对不能停下来,老欧科告诉自己,现在的他全凭那一口气撑着。
与此同时,他挥舞起手中的锄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鹿怪的前腿! “嘭!”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如同重锤击打在厚实的皮革之上。 鹿怪吃痛地发出一声嘶鸣,但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反而被彻底激怒,攻势更加凶猛! 它再次发起进攻,这一次,它的目标直指老欧科的头部!鹿兽的身影如同死亡的阴影即将遮住老欧科。
老欧科深知正面搏斗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他已别无选择,绝不能在此放弃! 他竭力闪避着鹿怪尖角与利爪的致命攻势,同时挥舞着锄头,一下又一下,徒劳地敲击在怪物坚硬的躯壳上,试图阻挡其凶猛的扑击。
每一次挥舞,都几乎耗尽他残存的力气,年迈的身躯在战斗中踉跄不稳,破烂的衣衫早已被撕裂成条,露出布满皱纹与伤疤的躯体,那是岁月与苦难在他身上刻下的印记。
“玛丽!快走!带着孩子走!”, 老欧科在战斗中嘶哑地吼叫,声音因用力而破音,“别回头!” 他眼角余光瞥见玛丽抱着孩子,正步履蹒跚地向远处逃离,娇小的身影显得那样脆弱,脸上满是恐惧与担忧,但她的脚步却未曾停歇一分。 一股酸涩的温情涌上老欧科心头,这是这末世之中,他所能感受到的最后一点温暖。
“走开!快些!”, 他再次嘶喊,竭力为玛丽争取时间,“我来拖住它!” 老欧科感到体力正迅速流逝,他必须找到摆脱困境的办法。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怪物鼻梁处那块格外显眼的旧伤——那是之前这怪物就已存在的伤口,或许,这是唯一的破局之机。 “只要能将它引开……”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在老欧科脑海中闪过,他知道,这很可能意味着自己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玛丽抱着孩子,踉跄奔逃,回头望见老欧科已然险象环生,怪物每一次攻击都带着致命的威胁。
她心急如焚,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散落在地的断裂树枝和石块上。 顾不得多想,玛丽本能地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块,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鹿怪的方向猛力掷去!
石块带着尖啸,砸在鹿怪的侧腹,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鹿怪吃痛,动作稍稍一滞,愤怒地将目光转向玛丽。
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老欧科咬紧牙关,猛然跃起! 他奋力抓住怪物粗壮的鹿角,用尽全身重量与力量,向后猛力拉扯,企图将这巨大的生物从玛丽逃离的方向强行拉开!
“滚回去!”, 老欧科竭尽全力地嘶吼,“滚回你的阴暗角落去!你这该死的,被诅咒的怪胎!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孤注一掷的举动,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身体瞬间虚脱,一阵眩晕感袭来。 但他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他成功地让怪物偏离了方向!
鹿怪似乎感受到了老欧科的意图,它疯狂挣扎,头颅左右摇摆,企图甩脱老欧科的钳制。 老欧科抓住机会,瞅准怪物鼻子处的伤口,挥起拳头对着狠狠地砸了下去! 一下,又一下!砸进了鹿怪的血肉里 ,沉闷的撞击声中,暗色的血液从伤口血痂中迸射而出,怪物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咆哮,吃痛之下,猛力甩动头颅,将老欧科狠狠地甩飞出去!
老欧科的身体重重地摔进一旁的树丛,尖锐的枝杈划破皮肤,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如同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一般。 而那头巨型鹿怪,吃痛之下,也终于放弃了追击玛丽,转过身,朝着与玛丽逃离方向相反的他们来时的方向狂怒奔去。
“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玛丽抱着孩子,惊魂未定地望着怪物离去的方向,又看向森林深处那条被怪物破坏得一片狼藉的道路,声音带着深深的绝望,“现在往回走还会遇到它的……我们还能走回村子吗……”
老欧科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斑驳陆离的林地。树影重叠,像末日后的残垣断壁。“我记得以前打猎时,在山坡上搭过一个窝棚,”他努力回忆着,“往东边去,几百米左右,应该有个山洞,能暂避一时。” 话虽如此,语气中却带着不确定。
“可是你现在……”玛丽担忧地望着他,他的腿还在痉挛,渗着血迹的伤口触目惊心。
“别担心,”老欧科强撑着想站起来,试图用镇定语气安抚妻子,也像是安慰自己,“树林茂密,那怪物未必能追到山洞那儿。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要紧。” 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刚一用力就颓然跌坐,痛呼出声,“嘶……我的腿……”
玛丽连忙扶住他,语气带着心疼和责备,“小心点!别再逞强了,伤上加伤。”
“顾不了那么多了……”老欧科咬紧牙关,忍着痛意,“只要到那里……”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来,靠着我。”玛丽心疼地看着丈夫,语气柔和下来,“我扶你走。”
老欧科想要拒绝,他知道玛丽也已精疲力尽,但身体的疼痛和虚弱让他无力反驳。玛丽默默地将婴儿重新用方巾固定在胸前,确保孩子安全稳妥,然后捡起地上的锄头,拄着它支撑起身子。她弯下腰,让老欧科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用瘦弱的身体支撑起丈夫大半的重量。老欧科几乎是半挂在玛丽身上,沉重得压得她步履蹒跚。
“慢点,小心脚下……”玛丽吃力地搀扶着老欧科,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山坡方向挪动。每一步都像是对残破身体的鞭笞,疼痛和疲惫如影随形。但她知道,此刻自己是丈夫和孩子的依靠,如同这片末世荒原上,一株竭力支撑的瘦弱植物。
林间寂静无声,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和锄头杵地的声音,单调而沉重。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他们的命运叹息。玛丽的身影在光影中摇晃,显得更加瘦小而坚韧。
他们就这样,步履蹒跚地走向未知的洞穴。前路茫茫,危机四伏,但玛丽心中尚存一丝希望,支撑着她继续前行。
“我们……会没事的……”玛丽气喘吁吁地说着,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不知道是在安慰老欧科,还是在安慰自己,又或者,是在安慰怀中尚在沉睡的婴儿。
洞口比记忆中狭窄,或许是经年累月,亦或是他们佝偻的身躯已难以舒展。藤蔓如萎缩的血管,紧紧缠绕洞顶,垂落的须根拂过玛丽后颈,带来一阵冰凉腻滑的触感。
“就…就是这儿了……”老欧科低声说着,脚下虚浮,一个趔趄向玛丽身上倒去,压的玛丽连着退后了两步,忙用锄头抵住岩壁才堪堪支撑住两人,锈钝的金属摩擦着粗糙石面,发出刺耳刮擦声。
她扶稳丈夫,手指不自觉地抠紧老欧科的肩胛,指甲刮擦着麻衣,留下几点渗出的血珠。每迈一步,玛丽的膝盖都像被钝刀割裂,酸痛钻心,怀中的婴儿却睡得沉稳,仿佛连饥饿也怜悯这无辜的幼小生命。
摸索着走了两三分钟,洞内空间渐渐开阔,借着洞口透进的微弱光线,勉强能分辨出一个小小的空间。玛丽扶着老欧科,小心翼翼地让他坐在洞窟深处的干草堆上。老欧科无力地瘫坐下去,龇牙咧嘴,粗重地喘息着,手指颤抖地在身旁石缝里摸索。
“这儿……咳咳……有火绒。”他沙哑地说。玛丽跪坐在他身旁,放下包裹,才发现水壶已经漏了大半,壶底沉淀的泥沙在方巾上结成硬壳。她取出火镰,擦出的火星落在潮湿腐朽的火绒上,只冒起一缕呛人的青烟。
老欧科弓着背,对着火绒用力吹气,灰白的胡须被迸溅的火星燎焦了几根。第三次尝试,火苗终于跃动起来,微弱的光芒映照出洞壁,也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过去的几十年,年轻的老欧科用猎刀刻下的猎物计数,麋鹿、野猪,一道道竖线,如今已被苔藓侵蚀,模糊不清,如同被霉菌侵染的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