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裂痕,出现在子夜时分。 并非是骤然炸裂,而是一种缓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 起初只是极北天幕之上,一道细若游丝的苍白褶皱,像神明漫不经心划下的指甲痕,冰冷,漠然,不带一丝温度,接着是玻璃挤压折断般的响声,很轻但又传遍山岳荒原。
老欧科踉跄着扑倒在地上,手上那道符文在他掌心骤然爆出灼目的青光,烫得他几乎要将手掌砍下来。 他死死盯着天空,浑浊的眼睛里映出那道令人不安的裂痕。 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幼小的眼睛里,映出那抹苍白, 它在无声地蔓延,逐渐充血、膨胀,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天幕之后挣脱而出, 那苍白逐渐化作一道横贯夜空的猩红裂口,像一只巨大的,充血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片崩坏的大地。
“那…那是什么…?”玛丽终于挣扎着发出声音,嘶哑而颤抖,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乌青,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天…天空…裂开了…?”
“不知道…不知道…”老欧科喃喃自语,声音也有些颤抖,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的全身, 掌心的符文,变得滚烫无比,仿佛要将他的血肉灼穿。 他死死地盯着天空中的裂缝,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感到一种末日降临般的绝望,将他彻底吞噬。
裂缝还在继续扩张,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红, 从最初的苍白色,逐渐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猩红色,再慢慢变黑,像一道巨大的,正在淌血的伤口,横亘在夜空之上。 裂缝的边缘,开始出现一些细小的,黑色的絮状物,像烧焦的纸屑,又像腐烂的血肉,在夜风中轻轻飘动,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和腥臭味混合在一起的怪异气味。
“咳…呕…”玛丽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吐出来的东西,却是黑色的,粘稠的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老欧科也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胃里翻江倒海, 他感到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身体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越来越污浊,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迅速地崩坏,腐烂。
村子里,也开始骚动起来。 家家户户的门窗被猛地推开, 村民们惊恐地跑到屋外, 他们也发现了天空中的异象, 一道道惊呼声,尖叫声,哭喊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恐惧像瘟疫般迅速蔓延, 笼罩着整个大橡树村。 “天啊!那是什么!?” “天空裂开了!?陨石雨又要来了吗!?” “神啊!救救我们!!” “快跑啊!逃命啊!!” 恐慌的人群,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 有人跪在地上,对着天空磕头祈祷, 有人抱头痛哭,绝望地哀嚎, 有人则疯狂地收拾着家里的东西,想要逃离这个即将毁灭的村庄。
村长拄着橡木杖,脸色铁青地站在村子中央, 他仰头望着天空中的裂缝, 指骨串成的瘟疫铃,在他颤抖的手中,发出令人不安的响声。 “都给我安静!都慌什么慌!?” 村长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想要维持秩序, 但他的声音,却被村民们的恐慌声淹没了, 没有人听他的,没有人理会他, 末日般的景象,彻底击溃了人们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村长!怎么办啊!天空裂开了!世界要完蛋了吗!?” 一个壮年村民,跌跌撞撞地跑到村长面前, 抓住他的衣领,声嘶力竭地问道。 村长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只是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在天灾面前,人类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脆弱, 他们所能做的,只有绝望地等待着末日的降临。
“快!快去仓库!去地窖!!” 一个年长的村民,突然想到了什么, 大声喊叫起来, “快去仓库的大地窖!那里安全!快去躲起来!!” 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 村民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纷纷朝着村子中央的物资仓库,蜂拥而去。 仓库的大地窖,是村子里最坚固,最安全的地方, 或许,在那里,他们还能找到一丝,渺茫的生机。
老欧科也想到了地窖,他搀扶起虚弱的玛丽,抱起安,跌跌撞撞地朝着仓库的方向跑去。 村子里一片混乱, 哭喊声,尖叫声,奔跑声,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像一首绝望的末日交响曲。 天空中的裂缝,还在不断地扩张, 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暗, 仿佛一只巨大的,正在睁开的眼眸, 从深渊中冷冷地注视着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
嘎吱——
天地间炸开一声钝响,并非雷霆的轰鸣,而更像是巨兽咬碎寰宇骨骼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裂痕深处,渗出沥青般的黏液,并非雨滴的轻柔,而是淅淅沥沥地滴落,像某种粘稠的体液从伤口淌出,所触之处,干涸的土地腾起腥臭的白烟,腐蚀着周围的一切。 玛丽死死捂住安的耳朵,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却挡不住那声音往颅骨里钻—— 那是亿万亡魂的哀嚎被碾成尖啸,是星辰崩裂的余音,是神只垂死的喘息, 是世界走向终结的挽歌。
云层开始沸腾,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浓稠浆糊。 原本灰暗的天幕扭曲成巨大的旋涡,中心正是那道猩红裂缝, 裂缝边缘翻卷着焦黑的絮状物,如同被地狱烈火烧灼的皮肤碎屑,又像是从腐烂伤口中翻出的坏死组织,令人作呕。 星光被绞碎成磷粉,并非星辉的浪漫,而是簌簌洒向大地,像一场来自天外的黑色暴雨, 落在还未躲进地窖的村民惊惶仰起的脸上,灼出细小的血洞, 皮肤如同被硫酸腐蚀,发出滋滋的声响。 安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鼻端滑落,并非泪水的温热,而是抬手一抹,指尖沾着鲜红的血,带着令人作呕的腥味。
“千万别出去!都进来!”老欧科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喊叫,但越用力却越发不出声。
第二道、第三道裂痕,接连在天幕之上绽开,并非星辰的闪耀,而是夜空宛如被利爪撕碎的腐皮,露出其下无尽的虚空和黑暗。 最大的那道裂口中央,在猩红裂缝的最深处, 隐约浮现出某种庞然巨物的轮廓—— 并非神的辉煌,而是末日的墓碑, 粘稠的阴影,并非甘霖的恩赐,而是来自深渊的诅咒, 那气息,与三十年前陨石雨的气息,如出一辙, 那是死亡的味道,泯灭的味道,终结的味道。
黎明时分,裂缝终于停止蔓延。 幸存的村民从藏身处爬出,呆望着面目全非的天穹。阳光穿过支离破碎的云层,在地上投下蛛网般的黑影,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装进了裂开的蛋壳。井口的黑浆凝结成晶簇,折射出诡谲的虹光,成群潮虫从晶簇中涌出,甲壳上浮动着与老欧科掌心符文同源的青芒。 亚德里安牧师跪在礼拜堂废墟前,不停的念着祷词,暗红色的血液从他的鼻孔缓缓流出,染血的圣典摊在膝头,纸页上所有“神”字此刻已经都化为了焦黑,就像裂缝那样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