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踏山径施药忙,草木情融诗行
立秋后的山路,铺满了松针,踩上去软软的,像铺了层毡子。陆游拄着竹杖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三个背着竹篓的乡邻——他们要去采野生的川芎。入秋的川芎根最壮,埋在半坡的土里,带着山岩的清劲气。
\"就在这附近。\"陆游指着一片向阳的坡地,那里长着些开蓝紫色小花的植物,叶片边缘像锯齿,\"你们看,这就是野川芎,挖的时候要小心,别伤了根须,须根也是药。\"他蹲下身,用小锄轻轻刨开泥土,褐色的根茎露出来,比家种的更细,却更紧实,\"野的药性烈些,用的时候要少放,配着家种的白芷,刚柔相济才好。\"
正挖着,山腰传来呼救声。跑上去一看,是个砍柴的后生,从坡上摔下来,额头磕出了血,抱着头直喊\"天旋地转\"。陆游赶紧从药篓里取出块川芎,嚼烂了敷在他的伤口上,又让乡邻取来山泉水,调了些白芷粉末给他灌下:\"川芎能止血,白芷能定眩,过会儿就好了。\"
后生果然慢慢缓过来,望着陆游手里的药草,眼里满是敬畏:\"陆官人,您不仅诗写得好,还懂这么多药,真是活菩萨。\"陆游笑了,把剩下的川芎递给后生:\"回去煎水喝,别碰生水。这草木啊,都是山神赐给咱们的药,就看你认不认得它们。\"
傍晚回家,陆游坐在灯下,把白日的事记在纸上。写着写着,忽然诗兴大发,提笔写下:\"采药归来抱膝吟,烟霞满纸药香侵。芎芷解得山民痛,胜作朝堂万言箴。\"写完,他看着窗外的药圃,月光下的川芎、白芷像披了层银纱,忽然觉得,这些草木比他的诗更懂人间疾苦——诗只能让人心里亮堂,药却能让人身上舒坦,两样加起来,才是对乡邻最好的慰藉。
他把这首诗抄了好几张,贴在村口的老槐树上。乡邻们围着看,识字的念给不识字的听,念到\"芎芷解得山民痛\"时,都忍不住点头——他们或许不懂\"万言箴\"是什么,却懂川芎、白芷带来的安稳。
第四回:溪岸边叟候久,诗当药醒然心
重阳节前的溪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陆游沿着溪岸散步,竹杖点在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惊起几只蜻蜓,贴着水面飞。他刚走到那棵老樟树下,就见一个少年扶着位老者,候在溪边的石墩旁——老者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歪在少年肩上,手紧紧捂着额头,脸色白得像溪面的雾。
\"是陆官人吗?\"少年看见他,眼睛一亮,赶紧迎上来,\"我爷爷头风病犯了,疼得三天没合眼,听说您的药能治,特地来等您。\"老者听见声音,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一阵剧痛袭得\"哎哟\"一声,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陆游赶紧扶住他,让他坐在石墩上:\"别急,我先看看。\"他伸出手指,搭在老者的腕脉上,又拨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脉象沉涩,是老毛病了,风寒积得深,光用药怕是慢。\"他从药袋里取出些川芎、白芷,递给少年,\"先按我教的法子煎药,早中晚各一服。\"
少年接过药,却不走:\"陆官人,我爷爷不光头痛,还总唉声叹气,说自己老了没用了,是不是这病跟心思也有关?\"陆游心里一动,看着老者佝偻的背,像株被霜打过的芦苇——山里的老人,病痛里总掺着些孤寂,药能治身,却难疗心。
他忽然笑了,从怀里掏出张纸,是前几日写的诗,题为《山村施药偶成》:\"茅檐日暖药香浮,芎芷青青绕屋幽。解得痴儿头欲裂,换来老叟笑眉头。\"他把纸递给老者:\"老哥,我念首诗给你听,你且放宽心。\"
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睛,点点头。陆游便朗声念起来,他的声音虽有些沙哑,却带着股中气,像山风穿过松林,清越有力。诗里写的是王阿婆、张猎户的事,写他们喝了药后的笑,写药圃里的芎芷如何在风中摇......老者的手渐渐松开了额头,眼里的痛苦淡了些,竟跟着念起最后一句:\"换来老叟笑眉头......\"
\"怎么样?\"陆游念完,看着老者,\"这诗里的药香,闻着比药罐里的还浓吧?\"老者愣了愣,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了堆:\"陆官人,您这诗一念,我头里像被清水洗过,不那么沉了。是呢,人老了也有用,能看娃,能晒谷,犯点病怕啥?\"
少年在一旁看得发呆:\"爷爷,您不疼了?\"老者拍拍石墩:\"不疼了!陆官人的诗比药还灵,听着心里亮堂,头自然就轻了。\"陆游哈哈大笑,把诗稿递给少年:\"把这诗贴在墙上,你爷爷头疼时,就念给他听,比热敷还管用。\"
夕阳把溪水染成了金红色,老者被少年扶着往家走,脚步竟比来时稳了。陆游站在溪边,看着他们的背影,竹杖敲着石墩,忽然明白——川芎、白芷能驱散风寒,而诗能驱散心里的阴霾。医者医身,诗者医心,他这半生,写诗无数,竟在归田后才懂,最好的诗,原是能和药香融在一起,化作乡邻眉头上的那点笑。
他望着药香袅袅的山坞,又吟出一句:\"不用更求芎芷辈,吾诗读罢自醒然。\"风掠过溪面,带着川芎的辛香,把这句诗送得很远,像颗种子,落在每个等待温暖的心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