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芜春思:镜里愁痕叶底情》下卷(1 / 2)

《蘼芜春思:镜里愁痕叶底情》

下卷

第七回:寒夜里种籽生,微光里盼春归

冬至的雪,落在吴郡的青瓦上,簌簌有声。沈落雁坐在暖炉边,打开那个贴身戴了数月的锦囊,倒出几粒蘼芜籽。籽粒在掌心滚动,带着体温,黑褐色的外壳上,仿佛还能看见李靖写信时的指痕。

“小姐,真要种吗?这寒冬腊月的……”春桃捧着个陶盆,里面是筛细的园土,冒着刚从灶膛取出的余温。落雁点头,指尖轻轻捏起一粒籽:“他说‘见苗如见吾’,就算天寒,总得试试。”

她把籽埋进土里,覆土时动作极轻,像在安放一件稀世珍宝。“记得他说过,蘼芜籽要‘冻一冻’才肯发芽,就像人,经点磨难才更结实。”她给陶盆盖上棉絮,放在窗台上能晒到太阳的地方,“等开春,说不定就能冒出绿芽。”

夜里,雪下得更大了。落雁几次披衣起身,去看窗台上的陶盆。棉絮上积了层薄雪,她轻轻拂去,指尖触到盆壁,竟有丝微温——那是暖炉的余温,也是她心里的盼头,隔着寒冬,护着那几粒小小的籽。

除夕守岁时,母亲让她在红包里放些吉祥话,她却写下“蘼芜生,故人归”,折成小小的方胜,压在陶盆下。窗外的爆竹声此起彼伏,她望着陶盆,忽然觉得那土里藏着整个春天。

上元节过后,雪融了,檐角滴下的水在阶前汇成小水洼。落雁掀开棉絮,见盆土裂开细缝,凑近看,竟有粒籽顶破了土,冒出针尖大的绿芽,像颗刚睁开的眼睛。

“春桃!你看!”她声音发颤,指尖悬在芽上,不敢碰。春桃也凑过来,惊喜道:“真发芽了!李公子要是知道,肯定高兴!”落雁笑着点头,眼眶却湿了——这绿芽,是寒冬里钻出来的信,说“等待终有回响”。

第八回:闻乡语传捷报,心潮起复还平

清明刚过,运河码头又传来消息:安西都护府打了胜仗,大军凯旋,不日将过吴郡。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城南的街巷,落雁正在给蘼芜苗浇水,听见墙外的喧哗,手抖得差点把水壶掉在地上。

“小姐!是真的!张大爷家的儿子就在军中,说李公子也在凯旋的队伍里!”春桃跑进来,发髻都跑散了。落雁扶着陶盆,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忘了——凯旋?他真的要回来了?

她冲进闺房,对着“照胆”镜慌乱地整理衣裳。镜中的人影,虽仍清瘦,眼神却亮得惊人,像蒙尘的铜镜被擦亮。她想描眉,手抖得握不住黛笔;想换件鲜亮的裙衫,却不知哪件更合他的心意。

“就穿这件藕荷色的吧,”春桃帮她取下衣架上的罗裙,“李公子最喜欢您穿这件。”落雁换上裙衫,镜中的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暮春,他牵着她的手,走在蘼芜丛中。

可等了三日,码头的船来了又走,却始终没有李靖的身影。有同乡上岸说,大军在洛阳休整,将领们需述职,归乡还要些时日。落雁的心,像被风吹起的蘼芜叶,刚飘到云端,又重重落下。

她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雀跃未消的自己,忽然笑了——原来等待的人,最经不起“快要到了”的消息,那点希望,比彻底的失望更磨人。她取过那支李靖送的玉簪,轻轻插在鬓间,簪头的梅花映在镜里,像朵迟开的春。

“不急,”她对镜中的自己说,“他走了三年,我等了三年,不在乎再多等几日。”只是指尖划过镜背的“照胆”二字,还是留下了浅浅的痕——那是欢喜太盛,不小心捏出来的。

第九回:蘼芜苗渐成丛,镜中影添从容

仲夏的后院,落雁种的蘼芜苗已长得齐膝高,叶片舒展,绿得发亮,比往年丈夫种的那丛更旺。她搬了竹凳坐在苗边,手里拿着本李靖留下的《楚辞》,念到“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总觉得这蘼芜叶,也该像江离、秋兰那样,纫成佩,戴在身上。

她真的让春桃采了些嫩叶,用丝线串成佩,系在衣襟上。辛香随着走动慢慢散开,竟压过了身上的脂粉气。有次去观音庙还愿,住持见了,笑着说:“沈施主身上有草木清气,想必心诚。”落雁抚摸着叶佩,心想:这是他带来的清,自然诚。

她不再日日对着铜镜发愁,反而常常在镜前梳理蘼芜叶佩。镜中的人影,虽未丰腴,眉宇间的倦意却淡了,添了些沉静的从容。就像这蘼芜,经了寒冬的雪,春雨的润,长得更扎实了。

“小姐,您最近笑得多了。”春桃给她端来新沏的蘼芜茶,茶汤碧清,浮着几片嫩叶。落雁抿了口,望着窗外的苗丛:“这苗长得好,看着就欢喜。”其实她心里清楚,是这等待,磨去了焦躁,留下了韧性——就像知道蘼芜总会返青,也知道他若回来,定会懂她眉间的故事。

有天夜里,她梦见自己和李靖并肩采蘼芜,他指着新苗笑:“你种的比我好。”她想说“因为我把思念都浇进去了”,却被他轻轻按住唇:“我都知道。”醒来时,枕巾湿了,却不是伤心的泪,带着点甜。

她起身走到镜前,见叶佩的影子落在镜中,和她的身影重叠。忽然明白,这等待不是空耗,是用岁月酿的酒,越久越醇厚。而这蘼芜,是酒坛的封泥,守着里面的情,不被时光偷走。

第十回:雁传书报归期,蘼芜香迎远人

立秋那天,一只鸿雁落在沈家的院墙上,嘴里衔着个小小的竹筒。落雁刚采完蘼芜叶回来,见此情景,心脏“咚咚”直跳——那是军中传信的雁!

春桃取下竹筒,里面只有一张字条,是李靖的笔迹,比从前沉稳有力:“吾妻落雁,九月初九,吴郡码头见。蘼芜香里,等我。”

落雁捏着字条,手微微发抖,字条的边角被蘼芜叶的汁液染得发绿。她望着墙上的鸿雁振翅飞去,忽然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就滚了下来——三年,整整三年,这等待终于要画上句点。

她开始为重逢做准备。采最新鲜的蘼芜叶,晒干了装在香囊里,要让他一靠近,就闻到江南的春;翻出他最喜欢的月白长衫,在箱底压得平平整整,想着他穿上时的模样;甚至对着“照胆”镜,仔细描了眉,镜中的人影,虽有岁月的痕,却眼里有光,像被春风拂过的蘼芜丛。

九月初九那天,天朗气清。落雁穿着藕荷色罗裙,颈间系着蘼芜叶佩,早早站在码头的石阶上。江风拂起她的鬓发,叶佩的香在风里飘,引来路过的船娘侧目:“这位小姐,身上好香,是江南的春吧?”

她笑着点头,目光紧紧盯着江面。日头升到正中时,远处终于出现了熟悉的船帆,越来越近,能看见甲板上那个穿着铠甲的身影,身姿比三年前更挺拔,却在望见她的瞬间,猛地顿住,像被什么定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