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芎芳记:东厅药圃悟天和》
下卷
第七回:相州芎田连阡陌,因地制宜传天方
庆历九年的清明,相州韩家庄的田野里,一片新绿铺向天际——那是乡亲们种下的川芎,翠茎在春风里舒展,像无数双伸向天空的手。韩三郎蹲在田埂上,看着自家畦里的苗株,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去年从汴京寄来的川芎籽,如今已长成连片的药田,这得亏了韩琦家书里的“种芎要诀”。
“三郎哥,你看我这苗,叶尖有点发黄,是不是水浇多了?”邻村的王二柱举着株苗跑过来,脸上满是焦急。韩三郎接过苗细看,叶背的白霜(绒毛)有些发蔫,根部的土黏糊糊的:“你这土是黏土,得掺些炉灰松松,水别天天浇,见干再浇,不然根要烂——韩相公信里说了,‘土气不通,药气不彰’。”
王二柱似懂非懂地回去改土,韩三郎望着他的背影,想起去年试种时的周折。起初他照搬汴京的法子,用菜籽饼施肥,可相州的黄土吃不住肥,苗长得倒快,却细弱易倒。后来他按家书里的嘱咐,改用腐熟的牛羊粪,苗才长得壮实。“原来这草木也认地方,”他笑着对身边的儿子说,“在汴京得皇城气,在相州就得沾乡土气,强扭着不行。”
入夏后,相州连下了半月雨,低洼处的玉米地都淹了,可川芎田却安然无恙。韩三郎在田边开了浅沟,雨水顺着沟流走,根须没泡着水,叶片依旧油绿。有户人家的孩子得了“水毒”(湿疹),浑身起红疹,韩三郎采了新鲜川芎叶,按家书里的方子,煮水给孩子泡澡,三天就好了。
“这川芎啊,真是咱庄稼人的救星!”孩子的娘提着一篮新摘的豆角来谢,“往年雨季,娃总得遭一回罪,今年有这草,总算能安稳过夏了。”韩三郎收下豆角,教她把川芎叶晒干储存:“冬天生冻疮,用干叶煮水熏洗,也管用。”
消息传到相州知州耳里,知州亲自来韩家庄视察,见川芎田连阡接陌,药香飘满乡野,不禁感叹:“韩参政(韩琦当时已加参政衔)身在朝堂,心忧乡梓,以草木之性济民,这才是‘天人合一’的真学问啊!”他当即下令,在全州推广川芎种植,并让韩三郎担任“药农教习”,传授种芎之法。
韩三郎带着乡亲们,在不同的地块试种:山地偏旱,就多种些耐旱的白芷与川芎混种;洼地偏湿,就加深排水沟,让川芎根须“透气”。到了秋收,相州的川芎竟比汴京东厅的长得更粗壮,断面的菊花心层层叠叠,药铺的掌柜争相收购,说“这芎带着相州的土气,御湿之力更沉”。
韩三郎给汴京寄去新收的川芎,附信说:“乡亲们种芎,不仅治了湿病,还换了钱粮,这都是托相公的福。只是这草木认地,咱相州的芎,比汴京的多了份土腥气,却更合咱这的水土。”韩琦读信时,正坐在东厅的药圃边,看着窗外的川芎,忽然笑道:“这才是真懂了‘天人合一’——不是让草木学人的样子,是人学草木的本分。”
第八回:汴京湿疫起,芎香遍街巷
皇佑元年的梅雨季,汴京城里湿气弥漫,连宫墙的砖缝里都长出了青苔。忽一日,城西的贫民窟爆发了“湿疫”,患者上吐下泻,浑身发热,太医诊为“湿浊郁蒸”,开了方子,却因药材短缺,收效甚微。
消息传到中书东厅,韩琦立刻召集官员议事。“湿疫起于湿邪,”他指着案上的川芎,“《神农本草经》言川芎‘主中风入脑头痛,寒痹,筋挛缓急’,其辛温之性,正能散湿浊。东厅药圃的川芎可暂充药用,再传令各州,速调川芎入京。”
苏老汉带着药工们连夜采收东厅的川芎,切片、阴干、分装,忙得不可开交。韩琦亲自到药棚督查,见药工们将川芎与白芷、紫苏配伍,便嘱咐:“川芎辛散,白芷燥湿,紫苏理气,三者同用,如三军协同,方能破湿疫之阵。”
三日之内,各州的川芎陆续运到汴京,韩琦让人在城门口、街巷口搭起临时药棚,免费为百姓煎药。药香飘满汴京的大街小巷,喝了药的患者,大多次日便止了吐泻,身上的热也退了。有个拉车的壮汉,喝药后出了身透汗,拉着车在药棚前转了三圈,喊着:“这药香比酒还提神!韩相公真是活菩萨!”
疫症平息后,汴京的百姓都称川芎为“救命草”。有个老画师特意来到东厅,要为药圃的川芎作画,韩琦笑着应允。画师蹲在圃边,细细描摹川芎的形态,说:“这草看似平常,却藏着天地的仁心,得把它的精气神画出来。”画成后,韩琦在画上题了“天和”二字,挂在东厅正堂——提醒自己,治国如治药,需顺天应人,方能保国泰民安。
苏老汉看着那幅画,对韩琦说:“相公您看,这川芎从东厅到相州,从汴京到各州,就像一缕气,把天地人连在了一起。湿疫虽烈,却让咱更懂这草木的好,这不也是‘天人相济’吗?”韩琦点头,望着窗外的川芎,忽然觉得这株草木,比任何奏章都更能说明“政通人和”的道理。
第九回:东厅论天人,药圃悟道统
皇佑二年的秋分,中书东厅的药圃里,韩琦与欧阳修对坐品茗,案上摆着新收的川芎根,断面的菊花心在灯下泛着莹光。欧阳修刚从扬州任上回来,带回一篓当地产的川芎,与东厅的川芎放在一起,竟有微妙的不同——扬州的芎辛香偏淡,带着水乡的柔;汴京的芎辛香偏烈,带着皇城的刚。
“永叔你看,”韩琦拿起两地的川芎对比,“同是芎,水土不同,性便有别。扬州多水泽,芎性偏柔以御湿;汴京多暑热,芎性偏刚以散湿。这便是‘天人相感’,草木随天地之气而变,人亦当随草木之性而用。”
欧阳修抚掌道:“韩公此言,深得我心。我在扬州时,见当地百姓用川芎与芦苇根同煎,治湿热黄疸,效果甚佳;而在汴京,需与生姜同用,方能御湿而不伤及脾胃。这便是‘因地制宜’,是‘天人合一’的活注解。”
苏老汉端来新沏的川芎茶,插话道:“相公、欧阳学士有所不知,这川芎的根,向东南的长得偏长,向西北的长得偏圆。东南属阳,气向外散;西北属阴,气向内收。草木比人更懂天地方位,咱种药、用药,都得顺着这方位走。”
韩琦闻言,若有所思:“治国亦然。东南多水患,当兴水利以疏导;西北多干旱,当修渠堰以灌溉。若不顾地域差异,一味强推一法,便如用汴京的芎治扬州的湿,怕是难奏其效。”他望着东厅外的宫墙,忽然想起庆历新政时的波折——那时急于推行新法,未能充分考量各地实情,以致阻力重重,如今看来,确如这川芎种植,需“顺天”“因地”“因人”,方能成事。
夜渐深,药香与茶香交织,韩琦取来纸笔,在《中书东厅十咏》后补了一段跋:“芎之为物,小而用大。观其随天地之气而荣枯,因水土之异而性变,可知天人本无间隔。治国者,当效此道,法天则地,顺民之心,方得长治久安。”欧阳修看后,提笔在旁题了“天和”二字,说:“此二字,可作东厅药圃的匾额。”
第十回:芎芳传后世,天和之道永流传
至和元年的暮春,韩琦已改任永兴军节度使,离京赴任前,他最后一次来到中书东厅的药圃。苏老汉已年过七旬,仍在圃里忙碌,见韩琦来,颤巍巍地献上一包川芎籽:“相公,这是今年新收的籽,带着东厅的土气,您带在路上,若遇湿邪,可解一时之困。”
韩琦接过籽包,指尖触到温热的籽粒,像触到了东厅的地气。他望着满园的川芎,想起庆历八年种下第一株苗时的情景,想起与欧阳修论药悟道的夜晚,想起相州田野里连片的芎田,忽然明白,这川芎早已不是普通的草木,它是“天人合一”的信使,传递着顺应、平衡、调和的道理。
“苏园头,”韩琦将籽包珍重地收好,“这药圃就托付给你了。往后新来的官员,若有闲暇,便请你讲讲这川芎的故事,讲讲‘顺天’‘因地’的道理。”苏老汉含泪点头:“相公放心,老汉就是走不动了,也会让儿子接着讲。这芎芳,得在东厅长长久久地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