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七回:寒塘锁香魂,冰雪映清贞
冬至的溪畔,寒雾像条白绫,缠在茅庐的檐角。方一夔的书案上,那只装川芎根的陶罐结了层薄霜,他却舍不得移到炉边——他说“香要经些寒,才更沉得住气”。阿砚在旁研墨,见罐口的桑皮纸微微动,凑近闻,竟有缕清芬从霜缝里钻出来,带着股冰雪洗过的凛冽。
“先生,这香真能穿霜?”阿砚惊奇地睁大眼睛。方一夔正在誊抄旧作,笔尖悬在纸上:“你看这窗外的梅,越是寒,香越烈。川芎也一样,根在冻土下憋着劲,香气就往紧处收,反倒更浓。”他放下笔,指着案上的《楚辞》,“屈原说‘芳与日月争光华’,这光华,原是经得住冰雪的。”
数日后,天降大雪,药圃被厚厚的雪覆盖,川芎的枯茎在雪地里露出点点褐痕,像水墨画里的焦墨。有个卖炭的老汉路过,见方一夔在雪地里徘徊,忍不住劝:“方先生,这草早枯了,还看啥?”方一夔笑着拂去一根枯茎上的雪:“它的香在土里呢,等雪化了,您再来闻。”
雪融后的初春,药圃里的土还冻着,方一夔却在翻土时发现,去年埋在根际的枯川芎叶,竟没烂透,捏碎了还有香。他把碎叶拌在新土中,说:“这是给新苗的基肥,让老香养新香,一代代传下去。”阿砚看着他拌土的手,指甲缝里沾着褐绿的碎叶,洗了好几遍,那香还在。
更奇的是方一夔的砚台,用了多年,近来磨墨时总带着股淡香。他笑着对来访的友人说:“定是常搁在川芎罐旁,被香浸透了。”友人取过砚台闻,果然有芎香混着墨香,感叹道:“你的笔墨,都带着草木的贞洁了。”
第八回:故友归品香茗,清芬共证初心
次年清明,被流放的旧友终于获释归乡,第一件事便是直奔溪畔茅庐。刚到篱院外,就顿住脚,眼眶发红:“是这香!狱中闻过的香!”
方一夔迎他至廊下,阿砚奉上新沏的川芎茶。茶汤里飘着几片新叶,旧友呷了一口,眼泪掉在茶盏里:“在狱中,每日闻这香,就想起你说的‘香在,则心在’。看守说我疯了,捧着包药傻笑,可他们不懂,这香里有溪声,有月色,有咱当年在临安府衙说的‘要做干净人’。”
方一夔取来那罐藏了三年的川芎根,开罐的瞬间,香浪竟漫过廊下的石阶,旧友深吸一口气,说:“比狱中闻的浓多了!”“是添了岁月的味,”方一夔给他递过一片根,“你看这菊花心,三年了,纹路更密,像咱这几年的心事,虽曲折,却没断。”
两人坐在药圃边,看着新抽的芎苗,旧友说起狱中见闻:“有个少年犯,偷了人家的香,我把你的川芎分他些,教他闻香静心。后来他出狱,托人带信,说在老家种了半亩川芎,说要学做‘香里的人’。”
方一夔闻言,指着圃边的竹篮,里面是刚收的川芎籽:“我正想把籽分给乡邻,你来得正好,帮我写些栽种的法子。”旧友接过笔,手有些抖,却写得格外郑重:“这不是在种药,是在种人心啊。”
那天的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川芎圃里,像两棵并肩的树。风中的香,比往常更浓,仿佛在为这对坚守初心的友人,唱一首重逢的歌。
第九回:俗客慕利求香,坚拒守拙安贫
入夏后,有个富商慕名而来,想以百两银子买下方一夔所有的川芎,说要运回京城,做成“天下第一香”,专供权贵。
“方先生,”富商捧着银票,笑得满脸堆油,“这草在你这儿,不过是药;在我这儿,能成金!你看这价,够你盖座大宅院了。”
方一夔正在捆扎晒干的川芎叶,准备送给患风湿的乡邻,闻言头也没抬:“我种芎,是为解湿,不是为换钱。这香若沾了铜臭,就浊了,治不了病,也安不了心。”
富商不死心,又说:“那我请你去京城,专为皇家种芎,官至五品,如何?”方一夔指着药圃:“你看这芎,离了溪畔的土,到京城的金盆里,能长得好吗?人也一样,离了本心,再高的官,也是空壳。”
富商悻悻而去,路上遇见卖菜的农妇,抱怨道:“那酸秀才,放着银子不要,守着堆草当宝!”农妇笑道:“你不懂,方先生的香,是给咱穷人治病的,不是给你们富人熏衣裳的。”
这事传开后,乡邻们更敬重方一夔,有人送来新米,有人帮着除草,都说:“先生守着香,咱就守着先生。”方一夔把富商留下的银票换成粮食,分给贫户,说:“这才是银票该有的香。”
第十回:传籽播香远,清芬满乡邻
秋分采收后,方一夔让阿砚把川芎籽分装成小包,送给乡邻:“秋分种,来年就能收,治湿病最好。”他还亲手画了种植图,标着“春分育苗,立夏移栽,秋分采根”,每个节气旁都写着诀窍,比如“梅雨时要开沟排水,防根烂”。
王阿婆的孙子得了喘疾,用方一夔教的法子,把川芎根磨成粉,拌在蜂蜜里吃,竟渐渐好了。她提着一篮鸡蛋来谢,说:“这草是救命的神草!我让儿子也种了半亩,要传给孙子。”
邻村的教书先生把方一夔的《清芬集》抄了好多本,分给学生,说:“你们读他的诗,要学他的芎,根扎得深,香散得远,不为名利,只为本心。”学生们背书时,总爱采片川芎叶夹在书里,说“这样记的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