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五回 秋燥酿瘀生怪症 芎芷相使透郁火
入秋之后,天目山一带久晴无雨,阳明燥金之气盛行,与少阳相火交织,化作“燥火”。药坞村的秋日原是“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清旷,却变得天干物燥,连溪涧的水都浅了三分。村民们渐渐染上一种怪病:有的人晨起咯痰带血,血色暗红如瘀;有的人眼眶胀痛,看东西模糊;更有甚者,舌面干裂,满口生疮,却又觉得胸口堵得慌,气闷难平。
阿蘅翻着祖父的药书残页,见上面写着:“秋燥易伤肺津,若素有瘀血,燥火煎炼,血更黏稠,滞而不行,便成‘瘀燥互结’之症。”她捏着一片陈放的川芎,那辛香比春夏时更沉郁,忽然想起王如鉴“气分行来在血中”的诗句——气行则血行,若能让瘀结的血活起来,燥火自然有出路。
这日清晨,村东的陈太公被孙子扶来了。他素有咳嗽的老毛病,近日咳得更凶,痰中带紫黑血块,说句话都喘半天,胸口像压着块石头。“阿蘅姑娘,太公昨晚咳到后半夜,痰里的血越来越多,怕是熬不过去了。”孙子急得眼圈发红。阿蘅看陈太公舌面,干裂如龟纹,舌尖有瘀点;摸他脉象,细而涩,像涩住的水流。
“这是瘀阻肺络,燥火灼伤血络所致。”阿蘅沉吟道,“得先通瘀,再润燥。”她取三钱川芎,又抓了二钱白芷,三钱麦冬,放入陶罐。白芷是去年秋收的,气芳香,性温燥,能祛风止痛,通鼻窍。“川芎行气活血为君,白芷助其通窍散瘀为臣,麦冬滋阴润燥为佐,三者相配,川芎得白芷,透瘀之力更胜;白芷得麦冬,燥性被制,不致伤津。”
陶罐在炭火上咕嘟作响,药香混着麦冬的甘润,飘出一股清醇的气息。陈太公喝了药汤,不过半个时辰,咳嗽便轻了些,咯出的痰里,血块颜色淡了许多。连喝三日,他竟能自己走到药圃,指着川芎苗笑道:“这草真神,我胸口的石头像是被它搬走了。”
王如鉴在一旁看着,提笔记录:“川芎配白芷,能透上焦瘀燥,治咳血目痛,此民间实践,胜读十年书。”阿蘅闻言,指着田埂上的野菊花:“王先生看,那野菊能清肝明目,若加在药里,治眼眶胀痛更妙。草木相生,本就藏在这田间地头,不是书本教的,是看天、看地、看病人才悟出来的。”
第六回 冬寒凝血成重症 芎桂同温破沉疴
北风卷着雪花,药坞村裹进了冬的严寒。太阳寒水在泉之气与冬藏之性相汇,天地间一片肃杀,人体气血也随之凝滞,村里的重症渐渐多了起来。最让人揪心的是村西的周寡妇,她产后受寒,落下了“产后风”的病根,入秋后还能勉强下床,到了深冬,竟浑身关节僵硬,痛如锥刺,尤其膝盖,肿得像馒头,摸上去冰凉,连盖三床棉被都觉得冷。
她被儿子背到药庐时,面色青黑,嘴唇发紫,说话都不利索:“阿蘅……我这腿像是被冰碴子扎着,动一下都疼死……”阿蘅按她的膝盖,坚硬如石,皮肤紫暗;问她月经,说是“量少色黑,像掺了冰碴”;看她舌苔,白腻如霜。祖父的残页上写着:“冬属肾,寒邪易伤肾阳,肾阳不足,则气血凝滞,不通则痛。”
“这是寒凝血瘀,得用大温之药,才能化开骨子里的寒。”阿蘅从药柜深处取出用酒炮制过的川芎——酒制能增强其温通之力,又取了肉桂、艾叶、独活,配伍成方。“川芎行气活血,肉桂补火助阳,艾叶温经散寒,独活祛风胜湿。四药同用,如烈火融冰,能把沉在筋骨里的寒瘀赶出去。”
她特意用砂锅煎药,砂性温润,能缓川芎之燥;又在药里加了红枣,甘温补脾,以防温药伤胃。药汤煮出来,色如浓茶,辛香中带着肉桂的甜辣,喝下去像一股暖流,从喉咙直抵丹田,再慢慢渗到四肢百骸。周寡妇喝了第一碗,便觉得膝盖处有了点暖意;连喝七日,僵硬的关节能微微弯曲了;一个月后,她竟能扶着墙走路,脸上也有了血色。
王如鉴见了,感叹道:“《本草约编》只言川芎辛温,却不知其得肉桂相助,温通之力能透骨入髓。这配伍之妙,非亲见民间疾苦,不能悟啊。”阿蘅笑道:“王先生,您看这雪地的芎苗根,深埋地下,挨冻越久,来年春天长得越旺。人也一样,冬藏时受了寒,只要气血能活,开春自会生发。草木顺应天时,用药也得跟着节气走。”
说着,她从地窖里取出一坛酒,里面泡着川芎、当归、枸杞,是秋收后便埋下的。“这酒叫‘芎归暖身酒’,天冷时喝一杯,能补气血,抗寒邪,是祖辈传下来的法子。”王如鉴尝了一口,只觉辛甘醇厚,暖意融融,赞道:“此酒比宫廷的补酒更得自然之趣!川芎在酒中,行气而不燥,补血而不滞,恰合‘气分行来在血中’的真意。”
第七回 岁末总结传经验 口授心传续薪火
腊月二十四,药坞村忙着扫尘祭灶,阿蘅却在药庐里整理一年的病案。她将春、夏、秋、冬的病症与川芎用法一一记下:春用芎叶配红糖,治气滞经闭;夏用川芎配生地,清瘀火眩晕;秋用芎芷配麦冬,透瘀燥咳血;冬用芎桂泡药酒,温寒凝血瘀。每一页都画着川芎的形态,标注着采收时节、炮制方法,旁边还贴着对应的叶片、根须标本。
村里的年轻人围在她身边,听她讲川芎的性子:“这草啊,就像个热心肠的汉子,春天性子活泛,帮着疏通刚郁住的气;夏天怕火气太大,得配点凉药看着它;秋天燥得很,得让它带着水润的药一起干活;冬天天太冷,就得给它搭个暖棚,配着肉桂、艾叶,才能让它有劲儿。”
有个叫阿明的后生问道:“阿蘅姐,书上说川芎‘上行头目,下行血海’,为啥它既能治头痛,又能治痛经呢?”阿蘅指着药圃里的芎苗根:“你看这根,往上长茎生叶,能到头顶;往下扎根入土,能到深处。人身上的气血也是这样,川芎能跟着气血走,该到头上时往上走,该到血海时往下走,这就是‘气分行来在血中’的妙处——气走到哪儿,血就跟着到哪儿,哪儿堵了,它就去通哪儿。”
王如鉴在一旁听得入神,将这些话一一记下,感慨道:“我着《本草约编》,总想着把药性写尽,如今才知,最生动的药性,不在书本,而在这一句句口传的比喻里。你们祖辈没读过医书,却把川芎用得比医书还活,这才是中医药的根啊。”
除夕夜里,药坞村家家户户都煮了川芎汤,汤里加了生姜、红枣、红糖,一家人围坐喝着,暖身又暖心。阿蘅给王如鉴端来一碗,窗外雪落无声,屋内炉火正旺。“王先生,这汤是村里的老规矩,除夕喝了,来年不头痛,不生病。”王如鉴喝着汤,看着墙上阿蘅写的病案,忽然诗兴大发,提笔写下:
“天目药坞藏灵草,辛温一味解千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