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草甘香记》(上卷)(1 / 2)

楔子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草木随阴阳而生,应五行而长。自伏羲画卦,辨天地之理;神农尝草,明草木之性,中医之道,便融于日月流转、寒来暑往之中。春生以养肝,夏长以补心,秋收以润肺,冬藏以固肾,此乃天人合一之妙;酸苦甘辛咸五味,寒热温凉平四气,归经入脏,各有使命,此乃草木应人之智。

南宋嘉定年间,浙东有山名四明,山中有溪名姚江,江畔有村名“甘棠”。村人不事诗书,却世代与草木相伴,春采茵陈,夏摘薄荷,秋挖葛根,冬藏枸杞,口传的草药知识,比族谱还悠久。这年暮春,淫雨霏霏,四明山一带湿气弥漫,甘棠村的草木愈发葱茏,而一场隐伏的疾厄,正随着连绵的雨丝悄然蔓延。村中医者青禾与途经此地的文人陆放翁的相遇,便从一株“甘香胜芎菊”的奇草开始,藏着医者的仁心,也藏着文人的风骨。

第一回 暮春淫雨滋湿毒 青禾采药辨真机

嘉定二年,厥阴风木司天,太阴湿土在泉,春行秋令,雨多晴少。甘棠村的暮春,本是“草长莺飞二月天”的明媚,却被连日阴雨泡得发潮。屋檐下的青苔爬满了石阶,墙角的艾草疯长,叶片上总挂着水珠,连空气都带着股土腥的湿味。

村东头的青禾,年方二十五,是村里唯一的医者。她的医术得自祖母,祖母没读过医书,却认得满山的草药,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草木有灵,顺天则生,逆天则枯;人也一样,气血跟着日月走,湿邪来了,就得找能燥湿的草。”青禾谨记这话,每日清晨都要挎着竹篮上山,踩着湿滑的泥路,辨认那些在雨里愈发鲜绿的草木。

这日,她刚采了半篮苍术,这苍术生于向阳坡,根茎粗壮,断面黄白,带着浓郁的辛香——祖母说,苍术“苦温燥湿,能祛表里之湿”,是对付春日湿邪的良药。正准备下山,却见村西的阿婆被孙子扶着,蹒跚地往山上走,阿婆面色萎黄,眼皮浮肿,走路时脚像灌了铅,裤脚沾满泥浆。

“青禾姑娘!”阿婆喘着气,“老婆子这几日浑身发沉,吃不下饭,夜里尿多,腿也肿了,你给看看?”青禾放下竹篮,伸手按阿婆的脚踝,一按一个坑,半天弹不起来;看她舌苔,白腻得像涂了层米糊;问她大便,说是“黏在马桶上冲不掉”。

“阿婆这是湿邪困脾了。”青禾轻声道,“脾主运化,湿邪缠上它,就像磨盘被雨水泡了,转不动了。水湿排不出去,就往腿上走,往眼皮上涌。”她从篮里取出几片苍术叶,“这苍术能醒脾燥湿,我再给您加些茯苓,茯苓生于松根,能利水渗湿,两者相须,就像两个壮汉,一个推磨,一个扫浆,准能把湿邪赶出去。”

阿婆的孙子好奇:“青禾姑娘,你咋知道这些草能治病?我看镇上药铺的先生,都捧着厚厚的书呢。”青禾笑了,指着山间的草木:“书是死的,草是活的。祖母说,她小时候,村里老人就用苍术煮水治‘发沉病’,比书上写的还管用。这些草长在咱这山里,最懂咱这的湿邪,这是老天赏的方子。”

她不知道,此时的姚江码头,一位身着青衫的文人正披着蓑衣,望着四明山的雨雾发愁。他便是陆放翁,因遭贬谪,途经四明,欲往山中小住,却不知一场湿疾,正等着与他相遇。

第二回 放翁避雨宿甘棠 湿邪暗袭起沉疴

姚江的雨越下越大,打在乌篷船的篷布上,噼啪作响。陆放翁裹紧了蓑衣,望着两岸模糊的树影,眉头微蹙。他本想直奔会稽山,却被这场连阴雨困住,船夫说:“先生,前面就是甘棠村,村里有客栈,不如先歇脚,等雨小了再走?”

放翁颔首。船靠岸时,暮色已浓,甘棠村的灯火在雨雾中晕开,像散落的星子。他提着行囊,走进村口的“草木客栈”,客栈老板是个憨厚的汉子,见他一身书卷气,忙迎上来:“先生是读书人吧?快烤烤火,这雨下得邪乎,身上都能拧出水来。”

客栈的炭盆烧得正旺,放翁脱下湿衣,露出里面的素色长衫,袖口已磨出了毛边。他坐下喝了碗姜茶,暖意刚起,却觉得后颈发僵,肩膀沉得抬不起来,喉咙里像堵着口痰,咳不出也咽不下。“奇怪,”他喃喃自语,“老夫素来康健,怎会如此?”

次日清晨,雨还没停。放翁起身时,竟觉得头重如裹,眼前发花,连握笔的手都有些发颤。他铺开纸,想写首诗记这雨景,却连“四明山雨”四个字都写得歪歪扭扭。老板进来送早饭,见他脸色发白,忙道:“先生这是中了‘湿毒’!咱这春天下雨多,外湿裹着内湿,读书人久坐不动,最容易被缠上。村东的青禾姑娘会看病,我去叫她来?”

放翁本不喜麻烦人,但实在难受,便点了点头。不多时,青禾挎着药篮来了,一身粗布青衣,裤脚沾着泥,却难掩眉宇间的清朗。她见放翁倚在榻上,双目微闭,额上渗着冷汗,便轻声道:“先生恕罪,小女子青禾,为您诊脉。”

放翁抬眼,见她虽年轻,举止却沉稳,便伸出手腕。青禾三指搭脉,只觉脉象濡缓,像被水浸透的棉线,无力而滞涩;再看他舌苔,白腻如积粉;问他症状,说是“头重如蒙,身重如缚,胸闷痰多”。她心中了然:这是“湿邪犯上,阻滞清阳”之症,比阿婆的湿困脾土更甚,因文人多思虑,湿邪易与气滞相结,更难化解。

“先生的病,是雨湿之气钻了空子。”青禾收回手,“您久坐案头,气血不畅,湿邪便趁虚而入,堵了清阳上升的路,所以头重;困了脾的运化,所以身重。需得找一味能行气、能燥湿,还不伤正气的药才行。”

放翁闻言,来了兴致:“姑娘所言,与医书‘湿邪黏滞,当以辛散’之说相合。只是寻常燥湿之药,多嫌燥烈,姑娘说的‘奇药’,不知是何草木?”青禾望着窗外的雨,忽然想起祖母说过的一种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先生且宽心,小女子这就去寻。”

第三回 青禾踏泥寻奇草 石隙甘香识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