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鞠穷·云岫篇》(上卷)(1 / 2)

楔子

《左传·宣公十五年》载:“山有鞠穷,可疗风眩。”寥寥数字,藏着一株草木的千年密码。“鞠穷”者,穷尽也,言其药效如利刃破竹,能直抵病所,穷尽根深蒂固之疾;“山”者,明其生长之所,隐其吸纳山川灵气之性。后世医家谓“头痛不离川芎”,盖源于此——这株被《左传》称作“山鞠穷”的草木,其根茎藏着“穷尽头痛”的魄力,其辛香携着“穿透经络”的锐气,从春秋的山谷走到秦汉的药囊,从口传的“山鞠穷”到典籍的“川芎”,名字变了,那份“穷尽病痛”的本真,却从未褪色。

故事发生在春秋末年的云岫山。山有七十二峰,峰峰多风,风过处,岩石如泣,草木低伏。山脚下的云岫村,世代与风相伴,也世代与一种“头风病”纠缠。村里的老人说,这病是山神的警示,也说,山里头藏着能治它的药,只是那药生在险处,名唤“山鞠穷”,得有胆识的人才能寻见。

第一回 风蚀云岫头风烈 药婆遗愿系青衿

云岫山的风,是有性子的。春时挟着岩缝里的寒气,刮得人额头发紧;秋时裹着松涛的燥气,刺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云岫村的头风病,便跟着这风走,春发秋作,缠绵难愈。村里的药婆过世前,曾指着北面的“断云崖”说:“那崖上长着山鞠穷,叶子像羽毛,根如老龙盘,闻着呛人,却能把骨头缝里的风都搜出来……”话没说完,便被一阵猛风呛得咳嗽,头风骤发,溘然长逝。

药婆的孙女阿鞠,那年刚满十六,攥着祖母留下的半块药锄,把这话刻在了心里。祖母是村里唯一懂草药的人,生前用防风、白芷治头风,能缓一时,却断不了根。有次村东的石伯头风犯了,疼得用头撞墙,祖母叹着气说:“这是风邪入了脑,根深着呢,寻常草药够不着,得靠山鞠穷,它能‘鞠穷’到底……”

这年秋分,云岫山的风比往年更烈,吹得村口的老槐树落尽了叶。头风病在村里炸开了锅:孩童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妇人哭得直捶太阳穴,最壮实的猎户也瘫在炕上,说“脑壳里像有无数小虫子在钻”。阿鞠的阿爹,前日上山砍柴被风灌了顶,回来便头痛如裂,眼睛都睁不开,喝了三碗防风汤,只换得片刻安宁。

“阿爹,我去断云崖找山鞠穷!”阿鞠把药锄磨得发亮,背上祖母的旧药篓。阿娘拉着她的手哭:“断云崖是绝地,崖壁光滑,风又大,多少猎户都不敢去!”阿鞠望着炕上呻吟的阿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祖母说,山鞠穷能‘穷尽’头风,不去试试,阿爹怎么办?村里人怎么办?”

她揣上祖母晒的干枣,裹紧了粗布衣裳,在晨曦里踏上了去断云崖的路。风卷着她的衣角,像要把她往回扯,可她攥着药锄的手,攥得更紧了——她不知道,这一去,不仅要寻药,还要解开“山鞠穷”藏在《左传》里的秘密。

第二回 断云崖上寻奇草 风刀霜剑识真容

断云崖在云岫山北峰,崖壁如被巨斧劈开,直上直下,唯有几株歪脖子松扎根在石缝里,被风刮得常年往一边倒。阿鞠攀着石缝里的老藤,一步一滑,脚下是万丈深渊,耳边是风的咆哮,像有无数鬼怪在扯她的衣裳。

“祖母说,山鞠穷喜阳恶湿,长在崖壁朝南的石缝里,那里风最烈,石最硬,它的根才能扎得深。”阿鞠喘着气,指甲抠进岩石的裂纹里,指尖渗出血,混着石粉,疼得钻心。爬到半山腰,一阵狂风袭来,她身子一歪,险些坠崖,幸好抓住了一丛贴地生长的灌木——那灌木的叶子,竟是羽状复叶,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与祖母描述的“山鞠穷”有几分像!

她定了定神,凑近细看:这灌木生得矮小,茎秆紫中带绿,被风刮得贴着崖壁,叶片上蒙着层细尘,却依旧透着油亮的绿意。她掐断一片叶子,一股辛辣的香气猛地窜出来,呛得她打了个喷嚏,喷嚏过后,竟觉得连日来因焦虑而发紧的头皮,松快了些。

“是这个味!祖母说过山鞠穷的气‘冲’,能钻脑子!”阿鞠心头一喜,顺着这丛灌木往高处找。果然,在更高处的石缝里,她看见了几株长得更壮的——根茎从石缝里探出来,盘曲如虬龙,中间隆起,四周下垂,像个小小的穹顶,正是祖母说的“根如老龙盘”!

这根茎上还沾着风化的碎石,仿佛与岩石长在了一起。阿鞠拿出药锄,小心翼翼地刨开周围的石砾,生怕伤了那坚韧的根须。根须深入石缝,细如发丝,却牢牢抓住每一块可以依附的岩石,仿佛要把整个崖壁的精气都吸进根茎里。“难怪叫‘鞠穷’,它的根要穷尽石缝里的每一分养分,它的药效,怕是也能穷尽病所里的每一丝风邪。”阿鞠恍然大悟。

她只挖了两株最壮的,其余的依旧留在石缝里——祖母说过,采药要留种,断云崖的山鞠穷本就稀少,采一株少一株,得让它在风里继续长。她把挖来的山鞠穷用湿布裹好,揣在怀里,像揣着两团火,下山的路虽然依旧艰险,脚步却轻快了许多,那辛辣的香气,仿佛在她怀里生了根,一路往心里钻。

第三回 初试锋芒破风结 辛香直透脑户关

回到云岫村时,日头已西斜。阿爹的头痛更重了,脸憋得通红,嘴唇发紫,阿娘正用布巾蘸着凉水给他敷额头,布巾刚贴上,就被他一把扯掉:“没用!里面像有刀子在剜!”

阿鞠来不及歇脚,赶紧取来陶罐,刷净,倒入云岫溪的活水——祖母说,药要借水性,本地的病,得用本地的水来引。她将山鞠穷的根茎洗净,切成薄片,那断面黄白相间,布满了细小的油点,像撒了一把碎金子,辛辣的香气更浓了,满屋子都是,连墙角的蛛网都仿佛被这香气冲得颤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