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鞠穷·云岫篇》(上卷)(2 / 2)

“阿爹,这是山鞠穷,能治头风。”阿鞠把根茎片放进陶罐,又撕碎几片叶子加进去,“叶子轻,走上面;根沉,走深处,一起煮,能把风邪从里到外搜出来。”阿娘半信半疑:“这草看着普通,真能比药婆的防风汤管用?”阿鞠没说话,只是往灶里添了把柴,火苗舔着陶罐,咕嘟咕嘟的声响里,香气愈发烈了。

药汤煮了一炷香的时间,阿鞠掀开盖子,汤色黄亮,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油花。她舀出一碗,晾到温热,端到阿爹嘴边:“阿爹,慢点喝,让这气在嘴里多留留。”

阿爹皱着眉,勉强喝了一口,那辛辣的味道直冲天灵盖,他“嘶”了一声,正要吐出来,却忽然愣住了——一股暖流顺着喉咙往下走,走到胸口,又猛地往上翻涌,带着一股钻劲,直往太阳穴里钻。那原本像被刀子剜的地方,仿佛被这股劲推着,疼意竟一丝丝散了,像结冰的河面被暖阳化开,哗啦啦地淌走了。

“不……不那么疼了……”阿爹喃喃道,又主动喝了一大口,喝完后,他长长地舒了口气,额头上的青筋不跳了,脸色也渐渐缓过来,“这草……这草的气真能钻!比风还厉害,把里面的邪风都赶跑了!”

阿娘看着阿爹的变化,又惊又喜,忙给阿鞠倒了碗水:“阿鞠,你真找对药了!”阿鞠看着陶罐里剩下的药汤,眼眶发热——祖母的话,应验了。

夜里,阿爹睡得很沉,没再被头痛惊醒。阿鞠坐在灶边,借着月光翻看祖母留下的旧药书,书页泛黄,上面用朱砂画着一株草,根茎盘曲,叶如羽状,旁边写着两个字:“鞠穷”。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辛温,归肝、胆经,主风入脑户,穷尽诸痛。”她摸着那行字,忽然明白,“鞠穷”二字,不是说草木本身穷尽什么,而是说它能让人的病痛“穷尽”,能把那些躲在经络深处、寻常药物够不着的风邪,一一搜出来,赶出去。

第四回 风村初试遍邻里 鞠穷声名起微尘

阿爹的头风好了,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云岫村。第二天一早,村里的病患就挤满了阿鞠家的小院,有抱着头呻吟的老人,有捂着太阳穴哭的孩童,还有被家人搀扶着、连路都走不稳的妇人。

“阿鞠姑娘,求你也给我家汉子煮碗药吧,他头风犯了五天,水米不进了!”一个妇人跪在地上,给阿鞠磕了个头。阿鞠赶紧扶起她:“婶子快起来,我这就去煮。”

她按照每个人的症状调整药方:给那位“水米不进”的汉子,在山鞠穷汤里加了生姜和紫苏——生姜温胃,紫苏理气,助山鞠穷驱散风寒,又不伤胃气;给那个头痛伴恶心的孩童,加了几片陈皮,理气化痰,让辛辣的药汤变得温和些;给那位头痛连及项背的老人,加了些葛根,葛根能升阳解肌,引山鞠穷的药力走到脖子和后背,把藏在那里的风邪也搜出来。

药罐在灶上接连不断地沸腾,断云崖的辛辣香气,混着生姜的暖香、陈皮的果香,飘满了整个云岫村。喝了药汤的病患,大多在当天就见了效:老人能下地走路了,孩童不哭了,汉子能吃下半碗粥了。

有位常年头痛的老秀才,喝了药汤后,抚着胡须感叹:“我读《左传》时,见‘山有鞠穷’之语,总以为是古人附会,今日亲尝,才知其‘穷尽头痛’之力,果然名不虚传!这草该叫‘山鞠穷’,记其出处,也显其能耐。”

阿鞠听了,便在药篓上用炭笔写了“山鞠穷”三个字,从此,村里人都跟着叫这草“山鞠穷”。她每日天不亮就去断云崖,只采叶片和少量侧根,从不伤其主根——她知道,这草长在崖壁不易,得让它慢慢长,才能长久地治村里的头风。她还教村里人辨认山鞠穷的幼苗,让大家在自家屋后的石堆旁试着栽种,虽然长得不如断云崖的壮,但也能缓解轻症。

这日,邻村的郎中闻讯而来,见阿鞠用山鞠穷治好了那么多头风,颇为惊讶:“此药我在《神农本草经》里见过,名‘芎?’,说它‘主中风入脑头痛’,却不知它在民间叫‘山鞠穷’,更不知你能用它配伍治各种头风。”阿鞠把自己的用法讲给郎中听:“头风也分很多种,有的是风裹着寒,有的是风带着湿,有的是风夹着火,山鞠穷能搜风,但得配着能散寒、化湿、清火的药,才能把风邪彻底赶出去,这叫‘七情和合’,祖母教的。”

郎中连连点头:“说得好!‘头痛不离川芎’,古人诚不欺我。这‘川芎’,怕是就是你说的‘山鞠穷’啊!”阿鞠虽不懂“川芎”是什么,但她知道,不管叫什么名字,这株草的性子没变,它在断云崖的风里长了多少年,就能在人的经络里,把风邪穷尽多少年。

秋去冬来,断云崖的山鞠穷落了叶,只留下盘曲的根茎在石缝里积蓄力量,等着来年春风起。阿鞠知道,“冬藏”之时,草木的精气都在根里,此时采挖的山鞠穷,根茎更坚实,药效也更足。她开始学着祖母的法子,把采来的根茎洗净、晒干、切片,储存起来,准备应对冬天更烈的头风。

云岫村的风依旧在吹,但风里的哭声少了,笑声多了。阿鞠坐在窗前,看着屋檐下晾晒的山鞠穷切片,那些黄白相间的断面,在阳光下闪着油光,像无数双眼睛,看着这个被风困扰的村庄,也看着一个年轻女子,如何用一株草的力量,把“穷尽病痛”的希望,种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上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