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芜·青衿卷》(上卷)(2 / 2)

清明过后,淇水一带忽降冷雨,春寒料峭,竟引发了一场春瘟。村里的人多头痛头晕,或伴恶寒发热,起初以为是风寒,喝了生姜汤却不见好,反而有人头痛加剧,连眼睛都睁不开。

村东的阿弟,才十岁,头痛得抱着头在炕上打滚,说“脑子里像有小虫子在爬”,阿娘急得直掉泪,用蘼娘给的蘼芜布囊给他捂头,竟奇异地安静了些。“蘼娘,这布囊竟能镇住他的痛!”阿娘赶紧来找蘼娘。

蘼娘去看阿弟,见他舌苔薄白,脉浮紧,知道是“风寒挟湿,上扰清空”——春寒带着雨湿,侵入头部,生姜虽能散寒,却化不了湿,而蘼芜辛香能祛风,温性能化湿,其气轻浮,正好能上达头目。她想起祖父曾说:“蘼芜,芎之苗也,辛温入肝,能散头风,其叶轻扬,尤善治上焦风邪。”

她取来新鲜蘼芜叶,洗净切碎,与生姜、葱白同煮。生姜散寒,葱白通阳,蘼芜祛风,三者相配,像一阵带着暖意的春风,能吹散头里的寒湿。药汤煮出来,辛香浓烈,却被蘼芜的清甘中和,不似纯姜汤那般燥烈。蘼娘给阿弟喂了半碗,不到半个时辰,他的头痛便减轻了,能睁开眼睛说饿了。

“这蘼芜叶,比生姜管用!”阿娘又惊又喜。消息传开,村里头痛的人都来找蘼娘要蘼芜,她便教大家:头痛伴恶寒的,蘼芜配生姜;头痛伴发热的,蘼芜配薄荷;头痛伴胸闷的,蘼芜配陈皮。薄荷清利头目,陈皮理气化痰,与蘼芜的辛香相和,各有侧重。

有位老丈,头痛多年,逢春必犯,喝了蘼芜配薄荷的汤,叹道:“这汤喝下去,头里像开了扇窗,风邪都顺着窗跑了!比我吃过的药丸舒坦多了。”蘼娘笑着说:“药丸是死的,草是活的。蘼芜长在咱这溪边,最懂咱这的春瘟,它的香能钻到头痛的地方,把邪风一点点引出来。”

她趁机教村里人辨认蘼芜与有毒的“石龙芮”——两者皆为羽状复叶,极易混淆,但蘼芜掐之有辛香,石龙芮则有腥气。“采草得用心看,用心闻,错了一步,良药就成了毒药。”蘼娘的话,像溪边的石头,朴实却实在。

春瘟渐渐平息,蘼芜的名声却在淇水一带传开了。有人说它是“香草”,能招良缘;有人说它是“药草”,能治头痛;只有蘼娘知道,它是“解语草”,既能熨帖情思,又能驱散病痛,像春日里的风,温柔却有力量。

第四回 蘼芜入膳传佳话 辛香暗合四气理

春日渐暖,蘼芜长得愈发繁茂,叶片从嫩绿转为深绿,香气也从清透变得醇厚。蘼娘开始用蘼芜入膳——她知道,“春生”养肝,肝喜辛香,恶抑郁,蘼芜的辛香正好能疏肝气,其温性又不伤及春肝的升发之气,是最合时宜的“春膳”。

她做的“蘼芜拌豆腐”,取最嫩的蘼芜叶,沸水焯过,挤干水分,切碎,与嫩豆腐同拌,加少许盐、香油,辛香混着豆香,清爽可口,能解春困;她煮的“蘼芜鸡蛋汤”,用蘼芜茎秆煮汤,打入鸡蛋,蛋香裹着药香,温润滋补,适合气血不足的妇人;她蒸的“蘼芜糕”,将阴干的蘼芜磨成粉,与米粉混合,加糖蒸制,糕体松软,带着淡淡的辛香,孩童们抢着吃。

芜娘学着做蘼芜糕,却总不如蘼娘的香。“你蒸的时候火太急了。”蘼娘指点她,“蘼芜的香怕猛火,得用文火慢慢蒸,让香气一点点渗进米粉里,才够绵长。就像心里的念想,急不得,得慢慢熬。”芜娘试了试,果然香了许多,她望着蘼娘,忽然明白:这蘼芜的香,藏着的是耐心与用心。

村里的老秀才听闻蘼芜的妙用,特意来访,见蘼娘用蘼芜入膳,抚须叹道:“《黄帝内经》言‘春宜食辛’,蘼芜辛温,疏肝气,合于春生之道,姑娘此举,暗合医理啊!”他尝了一口蘼芜拌豆腐,赞道:“辛而不烈,香而不燥,这才是‘药食同源’的真意——药能入膳,膳能治病,不必苦口,自能疗愈。”

蘼娘请教:“先生说蘼芜合于春生,那夏天能吃吗?”老秀才答道:“夏属火,主心,宜食苦;蘼芜性温,夏吃需配寒凉之品,如绿豆、荷叶,制其温性,方合‘夏长’之理。草木有四气,人有四时,顺之则康,逆之则病。”

蘼娘把这话记在心里,开始收集夏日配伍的法子:蘼芜配绿豆汤,解暑又疏肝;蘼芜配荷叶粥,清暑又醒脾。她还发现,蘼芜的茎叶虽不及川芎根“穷尽头痛”的魄力,却胜在“轻扬灵动”,适合春夏的轻症,像女子的心思,细腻而周到。

这日,有人从远方带来消息,说邻村从军的士兵中,有人得了头痛病,用了蘼溪村的蘼芜叶,竟好了大半。蘼娘的心猛地一跳,追问那人的名字,却不是阿珩。她有些失落,却又替那些士兵高兴,把家里阴干的蘼芜布囊都找出来,托人带去军营:“告诉他们,头痛时就把布囊捂在头上,这是咱淇水的蘼芜,能带着家乡的风,吹散他们的痛。”

送走布囊的傍晚,蘼娘坐在蘼芜地边,看着夕阳给叶片镀上金边,香气在暮色里弥漫。她忽然觉得,阿珩或许也能闻到这香——不管他在何方,这蘼芜的辛香,总能顺着风,找到他的方向。而《诗经》里的“上山采蘼芜”,汉乐府里的“故人工织素”,原来都藏在这一缕香里,不是哀怨,而是坚韧,是像蘼芜一样,在春风里扎根、生长、散发香气的勇气。

(上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