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架在炭火上,马衔草的薄片与独活、杜仲同煮,水一沸,辛香便漫了出来,不似寻常草药的闷,带着股清透的劲,像牧马川的风,能钻进缝隙里。烈马张躺在榻上,闻到这香气,原本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些:“这味儿……冲是冲,却不讨厌。”
芎伯舀出药汤,汤色黄亮,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油珠,那是根茎的精魂。他让村民扶起烈马张,用小勺慢慢喂,药汤入喉,先是一阵辛辣,随即化作一股暖流,顺着喉咙往下走,走到胸口,又猛地往上翻涌,带着一股劲儿往头上冲。
“啊——”烈马张轻呼一声,只觉后脑的紧勒感松了些,像有人悄悄松开了马衔,肩背的筋肉也不再抽搐,能微微活动了。“筋……筋不那么硬了!”他又喝了半碗,额上沁出细汗,青肿的地方竟消了些,能自己坐起来了。
芎伯又取来剩下的药渣,用布包好,加热后敷在烈马张的后脑,说:“药汤走内里,药渣走皮肉,内外夹攻,才能把瘀住的血化开。”阿驹在一旁看着,问:“师父,这马衔草真比镇上的止痛药强?”
芎伯点头:“止痛药像蒙眼布,能暂时遮住痛,却治不了根。马衔草像解马衔的手,一节一节松,让气血自己活过来。你看它的节,一环扣一环,就像气血在经络里走,一节通了,下一节才能通,这是‘天人合一’的理——草木的形,早把治人的法写在身上了。”
连喝三日药汤,敷了三日药渣,烈马张的头痛全消,肩背的筋肉也软了,能下地走路,只是还不能骑马。芎伯说:“马衔草的力,得慢慢渗,急不得,就像驯烈马,得一步一步来,不能强拉硬拽。”
第四回 牧马人传马衔术 节状草药显声名
烈马张的病好了,马衔草能治“筋挛头痛”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牧马川。川里的牧马人,谁没受过坠马伤、风寒痛?纷纷来找芎伯求药。
有个老牧马人,常年骑马,得了“膝痹”,膝盖又肿又痛,屈伸不利,像被生锈的马衔卡住。芎伯在马衔草汤里加了牛膝、桑枝——牛膝能引药下行,直达膝部;桑枝能祛风通络,像给马衔上了润滑油。老牧马人喝了药,又用药渣敷膝,半月后竟能跨上马背了。
还有个小马倌,被马踢中腰,腰痛如折,不能弯腰。芎伯用马衔草配当归、红花,当归补血,红花活血,马衔草行气,三者相配,像给瘀滞的经络通了条路。小马倌喝了,腰痛渐消,笑着说:“这草比马医给马用的活血药还灵!”
芎伯教村民辨认马衔草:“看叶,羽状复叶,叶背带白绒毛;看茎,基部带紫,像马的缰绳;看根,节状如马衔,断面有油点,辛香冲鼻——别认错了,崖边有种‘石防风’,叶相似,根却无节,味也不香,治不了筋痛。”
阿驹跟着师父学炮制:“春采叶,阴干,治轻症头痛;秋挖根,切片,晒干,治重症筋挛。”他发现,秋采的根茎,节更分明,油点更密,辛香也更烈,正如芎伯说的“秋收其精,力更足”。
这日,川里来了位游方僧人,见村民用马衔草治病,取过一片根茎细看,惊叹:“此草形态竟如马衔,造物之奇也!贫僧在长安见过医书,说有种‘芎藭’,能治中风筋挛,想必就是它了。”芎伯闻言,将“芎藭”二字记在心里,却依旧叫它“马衔草”——在牧马川,这名字比任何典籍都亲切。
夏去秋来,马衔村的马衔草渐渐抽出花茎,细小的白花攒成一簇,像撒了把碎雪。芎伯知道,“秋收”将至,这草的根茎正在土里使劲长,节会更饱满,力会更足,像牧马人给马衔上了新油,只待一声令下,便能驰骋千里。而关于“节状如马衔”的秘密,才刚刚开始被揭开。
(上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