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芎韵蜀风》上卷(1 / 2)

《芎韵蜀风》

楔子

蜀道的云,是被剑门关的罡风揉碎的。春时化作杜鹃的胭脂泪,夏时凝成嘉陵江的雾中帆,秋时染成青城山的丹岩赤,冬时冻作玉垒关的檐下冰。就在这云起云落、风刀霜剑的褶皱里,一丛草木倔强地立着——叶如芹之翠,却带着岩骨的坚;茎似荽之柔,偏藏着栈道的韧;根若蛇床之蟠,更裹着蜀地千年的辛香。它便是川芎,在剑门的岩缝里吮过石髓,在蜀道的栈道边听过马蹄,在浣花溪的墨香里沾过诗韵。当苏轼的笔写下“芎藭生蜀道”时,它便成了蜀地筋骨的化身;当陆游的诗吟出“吾诗读罢自醒然”时,它又成了文思醒神的灵媒。而在此之前,它只是在蜀地的风雨里,默默生长,等着与那些走过蜀道的文人,共谱一曲“芎韵蜀风”的长歌。

上卷

第一回 剑门孕骨 蜀道铸魂

剑门关的岩石,是盘古开天时,劈开的混沌碎片。每一块都带着棱角,每一道裂缝都藏着雷霆的余威。那年惊蛰,一道闪电劈在“一夫当关”的匾额上,火星溅落岩下的赤壤,竟引燃了土里那粒沉睡的草籽——这便是川芎最初的灵识。

它顶破种皮的刹那,便尝到了蜀道的滋味:第一缕风带着剑门的铁锈味,那是金行的肃杀,故后来它的根总带着股穿岩破石的劲,入肺经,能通一身之气;第一滴雨混着栈道的汗渍,那是火行的烈,故它的茎秆总透着股向上的倔,入心脉,能活血通络;第一捧土裹着嘉陵江的淤泥,那是土行的厚,故它的块根总蕴着股化滞的柔,归脾经,能健脾行气。

长出三叶时,已是立夏。叶片边缘的锯齿,被蜀道的风磨得格外锋利,像极了栈道上的铁蒺藜。它的根须不敢直着生长,沿着岩缝的曲线蜿蜒,遇石则绕,遇土则扎,像挑夫们在悬崖上踏出的脚印,一步一挪,却寸土不让。有个老药农蹲在岩边看了半日,说:“这草的根,是跟着蜀道的筋骨长的,将来定能通瘀破滞。”

入秋时,根块在岩缝里悄悄膨大,把剑门的岩气、赤壤的土气、雾露的水气都攒在里头。断面的纹理一丝丝缠结,黄白相间,像极了栈道上的铁链,环环相扣,却暗藏玄机——这是它在修炼“通”的本事,把蜀道的险,化作了贯通的智。药农们挖它时,得用凿子凿开岩缝,根断的瞬间,辛香能呛得人打个激灵,却奇异地让人浑身一振,仿佛打通了淤塞的经脉。

五年后,这株川芎的根已能穿透半尺厚的岩石,药农们叫它“穿岩芎”。有个走南闯北的货郎,在剑门遇了劫匪,被打落山崖,跌断了腿,瘀血紫了半条腿。老药农取穿岩芎的根,配当归、红花,捣烂了敷在伤处,又煮了药汤给他喝。三日之后,货郎竟能拄着拐杖走路,他摸着腿上的药渣,说:“这草的劲,比蜀道的挑夫还足!”他不知道,这“穿岩”的韧劲,日后会被苏轼写进诗里,比作蜀地人“硬着骨头闯天下”的性子。

第二回 四序循道 性味应时

蜀道的川芎,性子跟着栈道的四季流转,藏着“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玄机。

春分,剑门的残雪刚化,岩缝里的川芎冒出紫红的芽尖,像挑夫冻红的指尖。这时的芽尖带着点清苦,混着雪水的寒气,私塾先生们采来泡茶,说能“醒春困”。有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在七盘关晕了车,头痛欲裂,喝了这芽尖茶,竟能提笔写下“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句子。原来春日的川芎,得木行升发之气,性偏凉,能清头目,像蜀道的春风,吹散冬日的滞气。

夏至,嘉陵江的水汽漫上山坡,川芎的叶片长得像小扇子,卷边的锯齿沾着露水,辛香里带着股湿热。江边的纤夫们,用它的叶子捣成泥,敷在晒伤的肩膀上,又止痛又止痒。有个船家的婆娘,生了一身痱子,夜里痒得睡不着,用这叶子煮水洗澡,三回就好了。夏日的川芎,得火行蒸腾之气,性偏散,能清湿热,像纤夫们喊的号子,透着股泼辣劲,入心经,能凉血解毒。

霜降,蜀道的风带着寒意,川芎的根长得圆鼓鼓的,埋在岩下三尺深,断面的油点密得像星子。药铺的掌柜说:“这时的根,才是真本事。”他用这根配独活,给走栈道的挑夫治风湿;配牛膝,给坐月子的妇人通恶露。有个老挑夫,走了一辈子蜀道,腿风湿得直打弯,喝了川芎配杜仲的药汤,竟能在雪地里挑百斤重担。秋日的川芎,得金行肃杀之气,性偏温,能通经络,入肝经,像栈道上的篝火,能驱散寒气。

冬至,雪封剑门,川芎的根在土里冬眠,皮上结着层薄霜,辛香里藏着点甜。山村里的老人,用它来泡酒,说“喝了能抗冻”。有个守关的老兵,年轻时在葭萌关作战,落下了头痛的病根,每到冬天就疼得直哼哼,靠这“芎酒”取暖,竟活到了九十岁。冬日的川芎,得水行收藏之气,性偏润,能补元气,入肾经,像关隘里的老火塘,暖得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