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芎韵蜀风》下卷(1 / 2)

《芎韵蜀风》

下卷

第五回 东坡谪壤培芎 刚柔寄笔端

乌台诗案的余波,如蜀道的瘴雾,浓得化不开。苏轼被贬黄州时,行囊里除了《周易》与笔墨,还有一小袋从眉山老宅带来的川芎籽。船过赤壁,江风裹挟着寒意,他的头风旧疾复发,痛得连观江景的兴致都淡了。夜深难眠,他摩挲着那袋种子,借着渔火,仿佛看见剑门岩缝中那株川芎——石硬如铁,它却能盘根错节,钻出一片生机。

在黄州东坡的荒地里,苏轼亲手垦出一方菜畦,将川芎籽播下。黄州的黑土黏而润,少了蜀地赤壤的燥烈,长出的川芎,根须如银网般细密,辛香里也掺了几分江水的清润。他常蹲在畦边,看川芎遇瓦砾则曲,逢沃土则直,笑道:“这草木比人通透,知道刚易折,柔能存。”

友人陈慥来访,见他用川芎配白芍煎水,蹙眉道:“蜀地川芎性烈,当配羌活驱风,怎用这柔缓的白芍?”苏轼舀起一勺药汤,指着水面细密的泡沫:“蜀道多罡风,需芎之锐以破;黄州多郁气,需芎之柔以通。你看这汤,芎之辛与芍之酸相济,恰如君子处世,外圆内方。”陈慥饮罢,果然头胀立减,叹服不已。

后来迁任汝州,苏轼又将川芎带到中原。有个老秀才,十年不第,积郁成疾,终日昏沉。苏轼教他用川芎末拌薄荷茶,说:“此茶能清头目,如清风扫雾。”秀才连饮月余,竟神思清明,写出的文章也多了几分灵气。苏轼在《东坡志林》里记:“芎藭易地而性易,然‘通’之魂不变。人亦如是,境遇迁而初心在,斯为丈夫。”

元佑年间,苏轼奉召回京,重经剑门。当年那株川芎已长成合抱粗,根须穿透丈许岩壁,与对岸的杜仲相连,如一道天然药桥。守关老兵说:“这草通了两山之气,近年商旅过此,少了头痛之苦。”苏轼抚着粗糙的根皮,忽然悟到:自己的诗,不也如这川芎,历经贬谪的岩缝,终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吗?他挥毫题壁:“芎根穿石裂,诗笔破云开。”

第六回 放翁客途携芎 诗药共丹心

陆游离开南郑时,行囊里裹着三样物事:一柄随他征战的断剑,一瓮浸了三年的芎酒,还有一包沉甸甸的川芎籽。他骑着瘦马,沿蜀道南下,每过一处驿站,便将籽种分给药农,说:“此草能醒神,能活血,更能记取蜀地的筋骨。”

在成都府任上,他常往浣花溪畔的药圃去。看着自己亲手栽下的川芎,想起南郑军营里,用芎末拌青稞酒解乏的日子,便写下“芎藭捣作糁,麦曲酿为酒。援毫赋西征,一醉忘百忧”。诗中的芎,是解劳的药,更是系着军旅记忆的绳。

一日,陆游得疟疾,寒热交替如潮,骨节痛如针扎。他取蜀芎三钱,配柴胡(疏少阳)、青蒿(截疟),煎汤服下,三日后竟汗出热退。他抚着案头的诗卷笑道:“蜀药能破蜀地瘴,蜀诗能泄客子愁,皆赖一个‘通’字。”

晚年退居山阴,陆游将川芎籽撒在“东篱”菊畔。江南的水土柔,长出的川芎叶片阔如掌,辛香里带着梅雨季的润,像他晚年的诗,少了些金戈铁马,多了些月下寻梅的淡然。他用这江南芎配白菊,泡成“芎菊茶”,读书倦了便啜一口,说:“此茶能醒老眼,如蜀道的风,吹散案头尘。”

有个少年向他学诗,陆游指着菊间的川芎说:“你看这草,在蜀地则茎劲如剑,在江南则叶柔如绸,却终究是川芎。作诗也这般,要有筋骨,也要有柔情。”他教少年用川芎根煮墨,说:“此墨写的字,自带一股辛香,能破文思滞涩。”少年试了,写出的诗果然少了些迂腐,多了些灵动感。

临终前,陆游让儿子取来那瓮芎酒,倾入杯中,酒液里浮着几粒芎籽。他饮尽最后一口,说:“此生不能再踏蜀道,就让这芎香,送我回南郑吧。”他的绝笔《示儿》,字里行间虽无芎影,那份“王师北定”的执着,却与蜀地川芎穿岩破石的韧劲,一脉相承。

第七回 芎香渗蜀俗 烟火续灵犀

蜀地的日子,早被川芎的辛香腌透了。

剑门的挑夫,出发前必含一片川芎叶,说“能抗饿,能提神”。他们的草鞋里,总塞着晒干的川芎根,走热了便掏出来闻闻,那股辛香混着汗味,竟能驱散山道的瘴气。老挑夫李三,走了四十年蜀道,靠这法子从没中过暑,他说:“这草是蜀道给咱挑夫的护身符。”

成都的茶铺,霜降后必添一道“川芎酥”。用川芎粉混着芝麻、核桃做馅,外皮炕得金黄酥脆,咬一口,辛香从牙缝窜到天灵盖,茶客们说:“这酥饼,比说书先生的醒木还提神。”有个落第秀才,在茶铺连吃三块,竟吟出“蜀道有芎能破障,文途无绝可通幽”,后来竟真中了举人。

重庆的火锅馆,掌柜的有个秘辛:霜降后必投川芎根入底料。“蜀地湿重,火锅易积火,加川芎能‘通火气’,吃再多也不上头。”红汤翻滚时,川芎的辛香混着牛油的醇厚,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温通”之味。吃客们边涮毛肚边咂嘴:“这锅底,吃着暖,透着爽,像蜀人的性子。”

最热闹的是清明“芎花节”。药农们在田里摆开八仙桌,以芎花酿酒,敬“芎神”。孩子们戴着芎叶编的花冠,唱着祖传的歌谣:“芎叶绿,芎花香,穿岩过石通蜀道;挑夫走,秀才唱,芎香一路到远方。”这歌声里,川芎早不是药草,成了蜀地烟火气的一部分,是筋骨里的那点硬,血脉里的那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