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银钱呀,”孩童说得理所当然,“上回那个叔叔收了老丈人的银子,我趁他们数钱时逃了。”
这话听得林彦秋心头发酸。他正色道:“好,我绝不卖你。”
孩童伸出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一百年不许变。”林彦秋郑重点头,两根小指勾在一处。孩童这才稍稍舒展眉头。
恰在此时,齐家小姐步出报馆。晨间那封石沉大海的回信犹在心头,正自郁郁,忽见街边有个熟悉的身影。待走近些,竟见那冤家正与个蓬头稚子勾指起誓。
“这呆子...”齐小姐以袖掩唇,忍俊不禁。堂堂县丞,竟在闹市与孩童玩这等把戏。可那眉眼间的温柔,偏又教人移不开眼。
林彦秋正待细问孩童来历,却见小家伙突然瞪圆了眼睛,脆生生道:“仙女姐姐!”
那孩子虽唤得甜,见齐芝怡走近,却忽如惊兔般窜到林彦秋身后,小手死死攥住他的青袍下摆。
林彦秋回首见是齐家小姐,温言道:”晨间驿使传书时,正逢车马颠簸,恐有闪失,故未及回复。”
齐芝怡早将嗔怨抛到九霄云外,粉面含春轻声道:“妾身省得的。”
正说话间,林彦秋忽觉袍角被轻扯。蹲身相询,那孩子却拽着他往巷口退去,小脸绷得紧紧:“先生当心,越是标致的娘子越会骗人!”
林彦秋愕然,正色道:“既已拉钩为誓,小郎君可否告知,为何流落街头?”
孩子偷瞄齐芝怡一眼,凑到林彦秋耳边:“咱们往远处说可好?”
行至巷尾花圃后,孩子才颤声道:”那日随娘亲赶集,娘亲在布庄挑料子时,有个戴绢花的姐姐说要带我去买糖人...”说着突然打了个寒战,”后来她把我交给个络腮胡大叔,说是要坐骡车去瞧大戏...”
稚童的指甲深深掐进林彦秋的衣袖:“那大叔凶得很,说要拿马鞭抽我...最后把我卖给个白胡子老丈...”脏兮兮的小脸上突然滚下泪珠,“我趁他们吃酒时,从狗洞爬出来的...”
孩子说得急切,却条理分明。林彦秋听罢暗自蹙眉,这稚童分明是外乡人,寻亲之事怕是要大费周章。难怪他惧怕齐家小姐,原是曾被艳妆妇人诓骗过。
“小郎君可记得家中住址?这一路怎不寻差役相助?”林彦秋柔声再问。
潇潇茫然摇头:“娘亲说衙役都是虎狼...可塾师又说虎狼是恶人...”忽又想起什么,”不过我记着外祖家在杭州清波门...”
林彦秋闻言苦笑。如今驿站通畅,官场稍有风吹草动,各州邸报便传得沸沸扬扬。想必这孩子的娘亲是遭过衙役欺压,才在孩子跟前这般说道。他取出随身名刺,记下清波门三字。
“小郎君名讳?年岁几何?父母名讳?”
“我叫林潇,爹爹林国东,娘亲闺名梅娘,今年虚岁六岁。”
林彦秋暗惊,这孩子身量倒似七八岁孩童,想是家中富足养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