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正统年间,天台山的香客渐多,雾隐坡的野生台芎常被采挖,加上山火侵扰,竟渐渐稀少。台伯看着光秃秃的坡地,对儿子小台说:“得学着自己种,不然往后连治头痛的草都没了。”
他们摸索出移栽台芎的法子:采野生台芎的茎节(苓种),选在清明后雾多的日子,栽进腐叶土厚的地块,行距三尺,株距一尺,让根茎有足够空间生长;忌强光,需在上方搭遮阳棚,像给台芎撑把伞,模拟雾隐坡的散射光;浇水要用山泉水,忌用溪水(溪水含沙多,易淤根)。
小台问:“爹,为啥咱种的台芎,总不如蜀芎壮?”台伯指着红黄壤:“蜀地是油沙土,肥得流油;咱这土酸,瘦,能长出这样就不错了。就像山里的笋,长在石缝里,虽瘦却嫩,各有各的活法。”
移栽的台芎,三年后采收,根茎虽仍瘦长,却比野生的粗壮些,油点也密了几分。林医官的弟子来收购,见移栽台芎的断面油点比野生的多,叹道:“人勤地不懒,这台芎也懂事,给点好土,就长点劲儿。”
此时的台芎,已分“野芎”与“家芎”:野生台芎香更清,性更凉,适合湿热重症;家种台芎香稍浓,性稍温,适合轻症或日常调理。雾芎村的山民,会把家种台芎卖给香客,说:“这是天台山的药,带回去防雾湿头痛。”香客们带着台芎下山,台芎的名字,便随着香火,传到了浙东各地。
有个宁波商人,在船上得了“水湿头痛”,用家种台芎配陈皮,喝了几日便好,他回宁波后,对药铺掌柜说:“天台山的台芎,治水上的湿,比蜀芎灵。”掌柜便来雾芎村进货,台芎渐渐成了浙东药铺的常备药,虽价不及蜀芎,却也有了一席之地。
第四回 本草初载台芎名 天台药香隐雾中
明成化年间,台州府的医者将台芎的用法写入《浙东本草》,虽篇幅简短,却首次明确其名:“台芎,生天台山,叶似芎藭,根瘦长,性凉,味辛,治湿热头痛、湿阻身重,力逊于川产,然宜浙东湿候。”
此时的台伯已年过花甲,小台接过药锄,在雾隐坡扩种台芎,还学着蜀地的“轮作”法:种过台芎的地,改种番薯,番薯的块根能改良酸性土,次年再种台芎,根茎更壮。“咱比不了蜀地,”小台对儿子说,“但能学人家的法子,让台芎长好点,少逊蜀芎几分。”
林医官的孙子,此时已是台州府医官,他对比台芎与蜀芎的药效:用台芎治湿热头痛,十愈其六;用蜀芎,十愈其五(因蜀芎燥,易加重湿);治风寒头痛,蜀芎十愈其八,台芎十愈其四。他在医案中写道:“台芎之逊,非全逊也,遇湿热则优,遇风寒则劣,药无贵贱,贵在对症。”
这年,《本草蒙筌》的编撰者陈嘉谟途经天台山,听闻台芎之名,特意至雾芎村考察。小台捧出家种台芎与野生台芎,陈嘉谟一一细看,又煮水品尝,说:“台芎辛香清润,确合浙东湿候,虽力不及川,却补川之不及,当入本草,记其特性。”他让小台详述台芎的生长、采收、用法,一一记下,说:“草木无高下,各有其天时地利,台芎能在天台立足,便是其功。”
陈嘉谟离开时,小台送他一包家种台芎,说:“这是天台山的雾养出来的,带着点山魂。”陈嘉谟回京后,在《本草蒙筌》中写下“出天台者,为台芎”,虽言“品质逊于川产”,却也认可了它的存在——就像天台山的云雾,虽不如蜀地的阳光耀眼,却也滋养了一方草木,护佑了一方生民。
尾章
成化末年的天台山,雾隐坡的台芎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家种的台芎与野生的台芎,在湿润的空气中散发着清浅的辛香。此时的台芎,虽未如蜀芎那般名动天下,却已在浙东的湿热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它知道自己的“逊”,却也坚守着自己的“用”,像雾芎村的山民,朴实、坚韧,在山水间默默生长。
小台站在坡上,望着云雾漫过台芎田,心想:爷爷说的对,草木各有天命,台芎生在天台,就该守着这片雾,治这片土地上的病。至于往后会不会被更多人知道,会不会入更多典籍,或许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每到清明,它总会从红黄壤里钻出来,带着雾水的清润,等着需要它的人。
(上卷终)